冬霽心中有一把秤。
他認為,再來一次十年任務。哪怕要再經歷一次死前的痛苦,可只要能再見見藺聞惜、藺楚熙……這筆生意,對他而言,相當划算。
冬霽聽著雨聲,噼裡啪啦,像石子,像瓦片。
沉沉,響亮。
聽得人頭暈目眩。
他聽到藺楚熙帶著伴奏的調子:“鐺鐺鐺鐺!熱水來襲!”
說是熱水,實際上是剛好入口的溫水。
藺楚熙擠在他身旁,看他喝水。
那雙桃花眼裡浸滿笑意。
他哄他:“餓不餓?要不要配點零食?”
藺楚熙像魔術師,從兜裡掏出一大把糖果。
他興高采烈,得意非常:“我聽說噢,某人買了不少糖果——”顯然,藺楚熙已經發現藺聞惜對“糖果”的在乎。他沒能從藺聞惜口裡打探出糖果的具體意義,但這不妨礙他自己也買點,哄小孩開心。
他掃了眼垂睫喝水的冬霽,笑意湛湛,“各種口味都有!”
冬霽看他。
他剝了一顆,囫圇吞棗,塞進嘴裡。
甜蜜包裹舌尖。
冬霽想,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被糖塊哄著成為“反派”,扮演壞人的笨蛋『冬霽』。
他上過學,讀過書,已經成年了!早就不會再被糖塊騙了!
可藺楚熙給的不一樣。
就像,剛到重啟世界時,藺聞惜給的糖塊那樣不一般。
他嚼著糖塊。
嚼著嚼著,掉下眼淚。
藺楚熙終於慌張起來。
他著急得連紙巾都沒顧得上拿,拿手掌擦他的臉。
天真的,孩子氣的,臉頰甚至還帶點嬰兒肥的漂亮青年,用力地嚼著糖塊,他吸著鼻子,輕聲說話,在說有關‘死亡’的話題:“要是我死了,我一定會想你的。”到主神空間,他會想念藺楚熙,想念藺聞惜。這兩個很好很好的大人。
這顯然是個悖論。
死了怎麼還能“想念”呢?
藺楚熙不明白,但他並沒有深究,只是用力地,像個給小孩洗澡時搓得特別用力的家長,小孩叫嚷,還是固執著要用牛勁。
他拿手抹去冬霽臉上的淚痕。
然後,愁眉苦臉地哄他:“不說不吉利的話。”
一邊說,一邊擦。
直把冬霽的臉擦得紅撲撲。
冬霽受不了。他覺得藺楚熙手刺人,擦得他臉疼,他淚眼朦朧,拿枕頭擋。
藺楚熙這才晃過神來。
手心的潮溼,存在感極強。
藺楚熙悄悄給藺聞惜發了訊息。
他說,冬霽哭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是我惹哭的。
末了,再加一句,色厲內荏的:【你明天問問,記得問清楚!】
孩子的情緒化是正常的。
藺楚熙精讀育兒書籍。他曉得,這種天氣,暴雨連連,雷鳴電閃,就連大人都會emo,小孩鬧情緒再正常不過。
他只是憐惜,深深嘆氣。
他猜不出冬霽那雙明亮眸子裡深深藏著的憂鬱與將要離別的痛苦。
藺楚熙摟著他的肩膀,哄道:“別哭,多吃點糖。”
冬霽掉了幾分鐘的淚。
等緩過來,終覺羞恥。
人一旦尷尬,小動作就很多。
他開始嚼嚼嚼,狠狠嚼糖果。
漸漸,藺楚熙放下心來。
他睡意全無,聽著外頭風雨聲,身邊是小孩吸著鼻子,嚼著糖果的動靜。
時間滴答。
藺楚熙捱到犯困時,冬霽還很清醒。他慢騰騰地打了個哈欠,挨著熱乎乎的小孩,提醒道:“吃完記得刷牙昂!”
冬霽:“……”
他悶悶地應:“知道了!”
第45章
藺聞惜的訊息靈通。
丁文堯突發心絞痛入院就醫, 椿縣醫療水平不夠,錯過最佳治療時間,至今昏迷不醒。
一得到這個訊息, 他立刻聯絡藺楚熙, 問他:“冬霽在哪呢?快給我看看!”放不下心的藺聞惜焦心似火,他倉促地指使,語氣不容置疑。
這樣的口吻, 放在平時, 藺楚熙鳥都不會鳥他一下。
無奈,藺聞惜的聲線緊繃, 充斥著無盡慌張,他受到影響,開始慌亂。
“冬霽!”
舉著手機,攝像頭快速挪動的藺楚熙左顧右看,終於在屋簷臺階上看到他們正在找的人。
雨還在下。
這場暴雨已經持續了三日。
椿縣位於山區,連綿不斷的暴雨會導致山體滑坡。
藺楚熙在下雨的第二天就決定帶冬霽離開, 可惜道路受阻,交通阻塞,他的離開計劃被迫中斷。
好險在於,椿縣暴雨的影響不大。
新聞播報,雖有山體滑坡,但並未造成人員傷亡。
藺聞惜凝視著漂亮青年看雨的姿態。
他鬆了口氣。
冬霽早就聽到身後的動靜, 他慢吞吞地扭頭瞧了一眼,發現藺楚熙鼻尖冒汗,眼神炯炯, 舉著手機攝像頭。
他像只招財小貓,伸出手衝鏡頭說“嗨”。
藺聞惜:“……”
藺楚熙:“……”
兄弟倆齊齊被冬霽的動作可愛暴擊。
他倆沉默好半天。藺聞惜柔下聲線, 對冬霽說:“這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冬霽安靜地眨了眨眼。
雨聲聒噪,像晨起的鳥,他耳邊亂糟糟,心裡也亂糟糟,但他一聲不吭,不願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