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少言吃了此生最豐盛最美味、卻又好像不那麼美味的一碗牛肉麵。
黑衣少年埋頭悶吃,時不時摸摸自己背上的劍,生怕再被搶走了,再時不時偷偷看一眼他面前的人,再連忙收回眼,裝作什麼都沒幹接著大口吃麵吃牛肉。
完了,他竟然到現在還是覺得這個人很好看!
這個可是他現在打不過、以後要殺的人!
他竟然還覺得對方好看!
這還不是最重點的,最重點的是,很快的,吃完這碗麵之後,他就要面臨這人的逼問,說不定一言不合直接強行開啟他的識海……他就完蛋了!
墨少言半生英姿颯爽,最不擅長也最不喜歡的就是撒謊,現在他卻在糾結,待會兒,是想個好一點的理由騙過這人,還是如是說。
如實說出來,他要殺鳳凰……他會死的吧?
可是,不說出來,憑他的撒謊技術,被識破後……他還是會死的吧?
墨少言承認自己害怕了,他不想死。
他可是書裡的龍傲天,龍傲天怎麼能英年早逝,早死在boss手中?
他有主角光環,他肯定能活下來的!
況且,這個時候的鳳凰應該還是好人,說不定不殺他呢!
蘭溪知道他經常偷看自己,只當他大概是害怕,默不作聲,靜靜吃自己的面。
這一碗裡的牛肉確實很好吃,蘭溪許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面。
黑衣少年咕咚咕咚埋頭吃著,眼看一大碗都吃完了,蘭溪那邊也吃得差不多了。
眼看蘭溪要起身。
墨少言意識到自己吃太快了,面吃完了,就證明不好的事要等著他了,墨少言緊張驚嚇極了,緊急關頭叫住他,結巴說道:“我……我還要再吃一碗。”
蘭溪又付了兩碗牛肉燴麵的面錢,給自己也又加了一碗。
這一次墨少言耍起小聰明,故意慢慢的吃,每一口面都嚼夠一百下才下嚥。
麵碗很大,蘭溪第二碗麵還剩下許多,收起筷子擦了擦唇,不催促打擾黑衣少年,由著他慢慢吃。
這是天道新選中的氣運之子,蘭溪特意來尋他。
在黑衣少年又一次偷偷抬眼看向蘭溪時,正好與蘭溪對視上。
蘭溪沒有動作,墨少言心虛的連忙收回眼睛。
見鬼,他怎麼越看越覺得這個人好看、越看越看越想看了?
這是他該看的嗎?
墨少言打了個嗝,為自己的嘴硬付出代價,實在是吃不下了,悄悄放下筷子,耷拉著腦袋。
蘭溪站起身。
墨少言見逃不掉了,只好跟上去,奇怪,這個人不但好看,身上還有一縷若有似無的淡香味,墨少言聞得入迷,不知不覺間想要貼近上去。
蘭溪將他帶去到一個無人的竹林中,道:“現在可以說了。”
黑衣少年摸了摸頭,思考了半天,抓耳撓腮,最後也沒想出一個好的謊言,一抬眼,看道對方正看著他,墨少言瞬間更驚嚇了,差點嚇趴在地上。
奇怪,這個人明明長得很溫和,為何他這麼害怕?
墨少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越想腦子越一片空白,看著這張臉,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道:“我好喜歡你啊,你好好看,還很強大,你能不能做我師父?”
話音落,蘭溪也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平靜地道:“可以。”
墨少言說完之後就後悔了,他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怎麼可能在明知道對方是他要殺的人、等對方知道真相後說不定也會殺了他之後,還拜對方為師呢?
不料此人就這樣輕易的答應了,墨少言瞬間什麼誰殺誰的想法都丟擲腦外,開懷大笑,朝蘭溪抱拳單膝跪下去:“真的?墨少言拜見師父!”
蘭溪接著道:“我可以做你七日師父。不過,你知道的事,都要如實相告我。”
黑衣少年瞬間又一臉警惕。
靜謐無人之處,蘭溪開門見山。“你是天道找的人。”
黑衣少年更警惕了,跪著往後退了退,眼睛退縮的打量他。
蘭溪接著道:“你要殺我,還有水月宮宮主和魔尊。”
黑衣少年驚掉下巴,張圓了嘴巴。“你怎麼知道……啊……不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蘭溪蹲下搭上一隻手扶起他,“你不用害怕,我不對你做什麼。告訴我,還有誰?”
黑衣少年戰戰兢兢站起來,眼神不安愧疚的閃避著,“扶光劍尊,姬應容。”
蘭溪沒想過,連被捨棄掉的棋子姬應容也成了他的眼中釘子。
蘭溪:“還有嗎?”
黑衣少年被眼前人美色和溫柔迷惑,連那個聲音告訴他的,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來也忘了,如實的又說出了其他幾個修仙界中修為年歲較高的備選名單。
其中,就有曾經自稱蘭溪“太爺”的引玉仙尊。
蘭溪問:“這些都是修仙界中匡扶正義隱居少出的正道人物,為何殺他們?”
墨少言道:“因為……他們具有不確定性,以後有機率會黑化嘛,而且這些還在那位的觀察名單中,不是一定會殺的。”
蘭溪:“我也會黑化嗎?”
黑衣少年又一次語噎,對方不但很強大、他一點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還這麼聰明,什麼都能猜到。
蘭溪見他不說話,知道大概是了。至少在這名黑衣少年的認知裡是這樣的。
蘭溪從識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無字書,問黑衣少年:“想看看我看到的嗎?”
墨少言頓時來了興趣,一時之間忘記了恐懼,連連點頭,興奮的挪到蘭溪身旁將腦袋斜湊過去。
這本無字書準確來說,是幾萬年前鳳族前輩們用神力凝鍊出來之物,後來流落到三界,三界那些修士修為還不足夠窺探天機,雖然在修仙界留藏了數萬年,卻從沒有人活著窺見其中天機。
後來天書到了雲訣的手上,蘭溪不知道那條龍都看見了什麼,總之也把自己弄得內傷不斷。
蘭溪問:“會很痛,你還要看嗎?”
黑衣少年遲疑了一下,“我會死嗎?”
蘭溪:“不會。”
黑衣少年再次興奮,“死不了就行,小爺我最不怕的就是疼了,我要看!”
蘭溪道:“閉上眼睛。”
墨少言不懂為什麼看機密還要閉眼睛,閉了眼睛還怎麼看,卻還是聽話的閉上雙眼。
淺淡的神力縈繞著黑衣少年,無字書在半空被神力翻開,閉眼的黑衣少年一驚。
原來讓他閉眼,是讓他透過對方的眼睛來看。
不過,僅僅是這樣,墨少言已經感受到自己頭顱像要炸裂一般的痛,他聽過這本天機書,傳聞沒有人能活著開啟他,不敢想象,如果沒有藉助此人的雙眼,他會怎樣。
大概已經五臟六腑碎裂而死了吧!
眼前一切人和事轟轟烈烈像走馬觀花在腦中閃過,等蘭溪收回法力,黑衣少年癱跪在地上大汗淋漓,不敢相信真相竟然是這樣。
原來,那個他第一個要刺殺的目標人物,無情道殺神扶光劍尊,在一百多年前,也曾跟他一樣。
原來他們都只是棋子,今天的他,也是扶光劍尊的曾經,扶光劍尊的今日就是以後的他。
如果他哪天不再認同那位的話、不再幫他做事。
墨少言認為,龍傲天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不是一把劍一壺酒挽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中的大英雄,而是傀儡。
那位告訴他這些人會把三界攪得天翻地覆,想要三界太平,就必須剷除那些人。
墨少言從前深信不疑。
他沒見過魔尊,也沒見過水月宮宮主和鳳凰,可是他以前見過扶光劍尊。那是一個一身冰冷寒氣、面容姣好、卻目覆白綾,去哪都帶著劍的瞎子。
墨少言曾近過一次他的身,卻功夫不到家暗殺失敗,墨少言本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兒了。然而對方並沒殺他,彷彿把他當做不值一提的螻蟻,完完全全忽視了他。
墨少言現在想想還覺得很氣,那是他一生的恥辱,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不過,在那一次,墨少言看到姬應容的佩劍劍穗,似乎就是一枚褪了色的鳳凰羽毛。
就像是那枚羽毛裡面原本有著無窮的力量,被人全部吸出來之後又懊悔,再將自己的力量填進羽毛裡面一般。
墨少言想起他眼前的這人便是鳳凰。
少年腦袋實在太痛了,趴在地上緩了好久才緩過來,第一句話問蘭溪:“你是不是認識那個瞎子?”
對方不答,黑衣少年改口道:“就是扶光劍尊,姬應容。”
蘭溪:“認識。”
黑衣少年第三句話:“我現在是你的徒弟了對不對?”
蘭溪:“對。”
黑衣少年從地上爬起來,歡悅的來到蘭溪跟前,鄭重地又一次朝他跪下。“師父!弟子拜見師父!師父,你也給我一支鳳羽行不行?”
蘭溪:?
蘭溪:“不行。”
“好吧。”黑衣少年氣餒,“可是,你不給我,我背叛了那位,以後他要殺我,我連保命的技能都沒有。”
對方是聰明人,蘭溪此次來的目的比預想中還輕易達到,說道:“那便在這七日裡讓自己變得更強。”
黑衣少年也很有天賦,不愧是天道用一百年選出的人,比之前的姬應容天賦還要好,又沒有姬應容從前的優柔寡斷,練劍行事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蘭溪說教他七天就七天,七天裡,少年幾乎都在跟著他修煉,修為突破了一大個階級。
當蘭溪說出自己要走時,這七日裡每天干勁滿滿興奮無比的黑衣少年瞬間就不興奮了,好語相求、撒潑耍無賴,各種辦法求蘭溪多留下幾日。
蘭溪無動於衷。
墨少言抓住他的手。
這是墨少言第一次這樣親密的觸碰他,碰到那溫軟的手腕時,緊張極了,下意識自知冒昧的鬆開。
“師父,我以後怎樣能再見到你?”
“有緣自會相見。”蘭溪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從黑衣少年面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