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氏帶著窈娘也過來了,甄氏更是拖著病體出來,幾日不見她臉色蠟黃,看起來病懨懨的。
顏應祁為了防止兒女中再有人做出此等毫無體統一事,把眾人敲打了一番,窈娘在聽到顏寧馨差點被打五十鞭子嚇了一跳,原本女方私自悔婚還會受到如此責罰?不過,大姐姐既然跑了,怎麼又去沈家還想嫁給沈臨風?
末了,顏應祁還道:“這些日子沸沸揚揚,恐怕京中人對我們家的人都會有所非議,我想近日能不出門去就不出門去。你們在家中,多看看書,也明白些許道理。”
“是。”眾人皆不敢置喙。
窈娘見父親難得露出疲態,也忍不住嘆息萬分,偏偏這個時候又有噩耗傳來,原來今日顏景昭派人接關氏回來,沒想到關氏失足落井而亡,眾人都十分驚訝。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解氏和窈娘又趕緊回到三房準備幫她治喪,關氏青年而亡,又無子嗣,但她的身份又是顏家長媳,死的這麼倉促,壽衣壽材都得準備起來,還有關氏的陪嫁,解氏還準備退回去。
“娘,嫂子怎麼會跌足而亡呢?她還那麼年輕。”窈娘有些不可置信。
解氏感嘆道:“你哥哥就是知曉你嫂子這個人面子看的比什麼都重要,所以才送她到山上休養,也避免別人問她假孕的事情,待你大姐姐出嫁之後,家中恢復平靜,正好把她接回來。她卻還是這般,窈娘,就像你大姐姐現在遇到這件事情一樣,你們姐妹日後出去,肯定會遇到別人異樣的看法,要儘量學會不去在意。”
窈娘點頭:“娘,您放心,女兒要學會唾面自乾。”
“這就好,要堅強起來,你知道嗎?你和你大哥哥之間娘還生過一兒一女,可惜都夭折了,那時候不知道誰說我克子,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熬過來的,可是我知曉我要堅持活下來。”解氏心想自己總算熬過來了。
母女二人互相打氣,顏景昭親自上山派人把關氏屍體打撈起來,接著又去關家報信,還得去翰林院請假,翰林院的同僚們也是十分同情他。
關夫人也沒想到她正值青年的女兒死的這般快,在靈堂前一直哭的都快暈過去了,窈娘卻想當初讓關夫人去陪陪關氏都不肯,現在倒是哭的這般起勁。
解氏當然清楚關氏青年而亡,關家肯定會扯出不少閒話,所以她率先都說了,“大哥兒媳婦嫁過來的這兩年,也是跟著我們東奔西走,又病了許久,常常身體不好,說起來也是我們沒有照顧好她,現下她也沒有子嗣,她的嫁妝我想還給關家,也讓你們做個念想。”
“這……”關夫人故作猶豫。
解氏則道:“她的箱籠都帶在身邊,唯獨還有一些家俬在金陵老家,我們到時候一併送到你們老宅去。”
“倒也不必如此。”關夫人真是沒想到女兒死的那麼快,都快到無法道別了。
解氏拉著關夫人的手道:“我們家現在也發生了不少事情,說實在的,我們也沒有想到她去的那般快。說是她那日吃了晚飯,就在庵堂裡散步,不讓下人跟著,等發現的時候,人都沒了。您放心,正好我們家中有一樽棺槨,原本是我們老爺打算孝敬我們老太爺的,如今挪過來給她用,只盼著親家你能夠寬心。”
關夫人見顏家做的無可挑剔,也並不再說什麼。
畢竟她也還有事情要求到解氏的。
七日之後,關氏的棺槨寄存在大古寺中,等來年回京城時再扶靈回去,顏景昭也銷假了,開始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因為沒有丈夫為妻子丁憂的慣例。
這些日子辦葬禮,窈娘不知怎麼做夢還夢到關氏了,那還是她剛進門的時候,躊躇滿志拿著管家的對牌的樣子。
只可惜一切都煙消雲散。
這日午膳剛用完,窈娘在解氏床上歇息,又聽說關夫人過來了,她還暗自嘀咕嫂子已經下葬了,嫁妝也還回去了,甚至連下人都送回去了,怎麼現在還有何事?
沒想到關夫人是來說續娶的事情的:“我有一位侄女,性情最是和順不過了,總不能讓顏姑娘身邊一直無人照看吧?我看她就很好,不知你如何看?”
自己女兒才死了七天,就惦記給女婿找續絃。
窈娘自己都不覺得哥哥應該這麼快就再找一位嫂子,關夫人比她們還著急。
自然,解氏也沒發昏,她現在經過關氏和顏寧馨的事情之後,對兒媳婦的選擇可不會這麼容易就下決定,因此她只是委婉道:“唉,不瞞您說,因為我們家大姑娘的事情,我現在也不能出去相看,我知道您是好意,不如過些日子再和您說。”
關夫人笑道:“這有什麼?我帶她上門給你請安就是了。”
說完,連她自己也覺得太過急迫,又一甩帕子:“咳,我這心裡啊,也不知怎麼又想起我那苦命的女兒了,我那侄女兒和她長的太像了,看到她我就想起我那女兒。”
解氏安慰道:“您說的我們也能理解,您放心,我會考慮的。”
關夫人這才離開。
解氏也被這些人搞的無語了,沒想到晚上聽到顏應祁說的事情,更加瞠目結舌:“什麼?你瘋了吧。”
顏應祁道:“我怎麼會瘋?沈臨風人品俱佳,遭受這般事情,沒有意志消沉,也沒有憤世嫉俗,反而軒然霞舉龍章鳳姿。”
“這怎麼行呢?他和大姑娘有婚約,我們三丫頭算什麼?再好也不成。”解氏下意識拒絕。
顏應祁則冷哼一聲:“你上次問我那韓嘉翊如何?那是個風流浪子,你看不出來吧,還以為他靦腆。你想即便如此,沈臨風也沒有醉酒青樓,反而準備制科考試。更何況,大丫頭的那份嫁妝,直接給窈娘,也算是補償給窈孃的,這有什麼不好?”
解氏依舊覺得不好:“我這一輩子嫁給你吃夾生飯,難道女兒也要和我一樣?”
“那怎麼能一樣呢?我說你們女子常常說為何你們不能和男子一樣,就這點就輸給男子了,過分在意自尊,過分在意有沒有道德瑕疵,我就知道有好的我拿住了,這就行了。若是像你們這麼矯情,那我在官場上也不用混了,原本吏部侍郎是別人,那還是我搶過來的,那個人到現在還給我發詛咒信,常常寫黑函向御史臺告我,那又如何呢?我現在是吏部侍郎,即便是我女兒悔婚,我依舊能護得住。所以窈娘嫁過去是正室原配,大丫頭回去金陵,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來,有什麼影響?”顏應祁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第41章
還是和往常一樣,窈娘起身去解氏處吃早飯,她現在已經有一段時日沒做衣裳,只覺得神清氣爽,耳聰目明。
解氏今日用飯卻若有所思,窈娘還在想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關夫人替哥哥找續絃的事情,但見周圍下人們都圍著,她到底不好說什麼。俗話說法不入六耳,有第三個人知道,那就說明這不是秘密了。
飯畢,卻見解氏屏退眾人,窈娘以為娘要說這個了。
沒想到解氏說的居然是關於她的事情:“窈娘,你爹爹有意把你許配給沈臨風?”
“什麼?”窈娘捂著胸口不可置信。
解氏則道:“你爹昨日去沈家,他原本只是處理你大姐姐的事情,卻見沈大公子行事,頓時生了敬佩之心。”她說的非常客觀,從而也是看窈孃的意願。
窈娘一聽就趕緊擺手:“不好,不好,這沈臨風可是差點做我姐夫的人,這怎麼行呢?”
“我也這麼想的,你爹是男子,看中的是前途。再有,他說若你嫁過去,你大姐那份嫁妝也正好是你的,反正過兩年再嫁,嫁過去就是官夫人,且沈臨風對男女之事不感興趣。”解氏還是要陳述利弊,怕女兒日後怪她。
窈娘愣了一下,又道:“若是問心無愧的事情,女兒千夫所指都不會改變,但若是這樣的事情,這個便宜女兒不願意佔,這碗夾生飯女兒也不願意吃。”
解氏瞬間有了勇氣:“你也不小了,真的確定如此嗎?”
窈娘不加思索:“自然如此。”
是,沈家現在表現的非常寬宏大量,誰知道別人怎麼想的?再者,大姐姐嫁過去鬧出那麼大的事情,自己若是真的嫁過去,可能會被人帶著有色的目光看一輩子。
難道她顏神妃這一輩子就真的只能撿別人剩下的嗎?
解氏深吸一口氣:“你現在回去,收拾箱籠,也不必都帶,平日所用的帶上就好。”
“什麼?”窈娘沒想到娘這麼快。
解氏又吩咐:“也別鬧出太大動靜,我讓連大現在去定一條船,咱們倆回金陵去。留在這裡,你爹永遠都不知道我們真正的想法。”
窈娘也同意,反正現在在京城,她們顏家的姑娘受大姐連累,名聲有妨礙,還不如回去金陵,只不過她對解氏道:“那咱們和大姐姐——”
“她去家廟修行,也並非壞事,如果凡事沒有懲罰,那麼你大姐絕對還會再犯。”解氏恨透了這個顏寧馨,若是她正常成親,今日女兒在這個時候還能出去登高。
窈娘點頭。
說來也湊巧,連大今日去船行,正好有一艘客船,三日之後去金陵。
解氏則讓窈娘不要聲張,到時候趁著顏應祁上衙,她們倆帶著行李離開,甚至對顏景昭也到最後一天說。
這也是被逼無奈,若顏景昭現在還不是官身,解氏可以把兒子帶走。
顏應祁還不知道這些,下衙之後到解氏這裡,見解氏甚至還做了他喜歡吃的菜很是開心:“鰻魚這麼做最好吃了。”
“喜歡吃就多吃點吧。”解氏想反正她也要離開了,離開之前也讓顏應祁高興點兒,無論如何,平日他對顏景昭的不遺餘力,對自己的維護,這些都不是假的,只是大家的想法不同罷了。
顏應祁又道:“岳父的差事你放心,開封出缺,正好去開封最好。那裡是河南首府,首善之地,賦稅也好收,將來政績也肯定會好。只是那裡的藩王多,打交道不好打,所以我把我的一位師爺也給了岳父。”
“多謝。”解氏這點上還是對顏應祁很感激的,辦事情很快,從不推脫,很盡心。
顏應祁笑呵呵的把鰻魚都吃完,又添了一碗飯。
甚至連著這幾日,解氏都對他關懷備至,窈娘還替他做了香囊荷包,讓顏應祁有點高興的同時又有些不安。
卻說顏寧馨回來的這幾日,幾乎都是被關在房中,飯菜比起之前而言要少不少,之前傳膳的都不少人,現在每頓不過六菜一湯。
甄氏當然不是苛待她,甚至理由也很充分:“傳膳的人多了,那看到她境況的人也多了,這樣未必是好事。”
反正顏應祁不會再管她了,說實在的,也就是顏應祁性格並不古板,還打算把女兒放家廟做做樣子,再悄悄尋一戶好人家嫁人。也得虧顏家其她姐妹,沒有心狠手辣的,否則她做了這麼些錯事,哪裡還能過的這麼舒服?
“送幾本《女訓》《女誡》還有佛經,讓她多看看。”甄氏吩咐衛媽媽。
很快顏寧馨就收到了這幾本書,她仍在了一邊,她一直在回想當時的情景,若是沒有沈臨風出來,她可能真的要受罰,五十鞭子打在身上,她還有命嗎?甚至爹還想讓她自殺。
小時候為何爹從來沒有發現她不見過,甚至接她回來之後,對她也不及對幾位妹妹寵愛。二妹妹有才女之名,三妹妹更甚,爹甚至想把她的嫁妝都給三妹妹,把親事也都給三妹妹,四妹妹刁蠻任性,爹從未罰過。
“大姑娘,這些菜都不是您愛吃的。羊肉一股腥羶味,也不知道怎麼煮的,板栗燉雞燉的也不入味,就是這粥,居然不是胭脂米熬的。”金盞忍不住抱怨。
顏寧馨拿起筷子:“沒事兒,吃吧。”其實她以前在軍營裡吃的更差,後來還是跟著魏無忌常常吃好吃的,可惜魏家的豐盛還比不上顏家普通菜色,她忍不住苦笑,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金盞和銀丹雖然做的是丫頭的活兒,但是從小也是當副小姐養大的,甚至在跟顏寧馨之前,她們是直接伺候齊王世子的。到了顏家自不必說,顏家士族顯宦之家,一飲一食也是精緻無比,何嘗受過這樣的苦?
她們倆可是難以下嚥,在心裡恨死魏無忌了,也有點怪顏寧馨招惹魏無忌做什麼?
“大姑娘,二姑娘以前和您那麼好,也沒說過來看看您。”金盞忍不住鳴不平。
顏寧馨也想起了倩娘,她很想對她說自己是無辜的,若非擔心表哥,她不可能跟著魏無忌出去?也沒想到魏無忌做下那等瘋癲之事,居然把她捆著了。
在這期間,魏無忌要帶她離開,說現在顏家和沈家都厭惡她,她回來了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是她為了顏家,才一力承當去了沈家,沒想到沈家憎她,顏家恨她,倒是裡外不是人了。
她沒想到瑩娘也對倩娘冷嘲熱諷:“二姐姐你知道和大姐姐跟結的金蘭姐妹似的,你看人家有沒有一刻是想到你的?”
倩娘一絲不苟的做著針線,只當沒有聽到這些閒話。
瑩娘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想去三房找窈娘,被身邊的乳母勸住了,“四姑娘,老爺說了,現下是能不走動就不走動,三姑娘據說整日也在屋子裡,若是咱們去了,反而不好。”
瑩娘氣悶的很,她娘這次對她也更嚴格了,真是的,她又不會和大姐姐那樣。
是日晚上,顏景昭下了衙之後,聽說解氏喊他,他立馬就過來了,以為娘有什麼要交代他,沒想到居然是娘要走。
“娘,您在說什麼?”顏景昭不解。
解氏就把顏應祁要把窈娘說給沈臨風的事情說了:“你爹想把你妹妹說給沈臨風?我總覺得不妥,這和沈臨風好不好沒關係,而是覺得膈應彆扭的很。但你爹舉凡要做什麼,都會要做成,如此,還不如我們回金陵去。至於我那幾間鋪子的收益,我和他們說好了,每個月扎賬之後送到你這裡,翰林院清貧,你又是個手大的,手裡沒錢可不成,還有關氏現下才剛去世,續絃的事情娘也會幫忙看幾家姑娘,想替你找一位可心的人。你爹這裡他還不知道,我們明日就悄悄走了。”
“您都不告訴我爹嗎?”顏景昭被他孃的操作嚇到了。
解氏咬唇,輕輕搖頭,顏景昭感覺事情鬧大了,他那日是聽到爹說了的,但是妹妹的親事,到底是爹孃作主,甚至沈臨風這些日子聽說準備考制科,已經不來翰林院了,但是顏景昭很清楚沈臨風的人品的確沒什麼問題。
就在解氏以為兒子會反對的,卻見顏景昭笑道:“好,兒子答應您,不告訴爹。”只是他又有些擔心:“只是您和妹妹兩個弱女子出行,還要這麼遠,兒子有些不放心?若不然這般,兒子告假之後送您和妹妹回去?”
解氏趕緊道:“這可不行,你現在是庶吉士,五日才能休沐一日。景昭,你的前程你最看重了,娘和你妹妹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你自己。”
顏景昭看著解氏,又有些難過,看似她娘和妹妹好像一直都靠著她,事實上,是他一直依賴她們。
解氏看兒子難過,又指著兩個箱子道:“你冬日的衣裳我這幾天讓人拿出來都曬了,等天兒轉冷,就讓寶華她們伺候你穿上。再有關夫人還想把她侄女說進府來,她那個侄女我讓人查了一下,其父不過是個監生,相貌平平,也沒聽說才幹如何,我看不是很配你。”
“兒子不會被人哄了去的,兒子只聽孃的,等娘給兒子找個好媳婦。”顏景昭以前是很難說出這種撒嬌的話的,但是近些年,他和解氏感情很好,也自然而然的就撒嬌了。
解氏笑道:“傻孩子,便是娘看中的人,也會走眼的。”
解氏總覺得人都會偽裝,就鄉金陵韓氏那位韓嘉翊韓公子,這位曾經到府上拜訪過,哪裡知道私生活如此不堪,明明從外面看就是個靦腆俊朗的小公子。
“娘,您就是想的太多了,什麼妖魔鬼怪只要用心,難道就不會發現有問題嗎?您不必擔心,既然準備回去金陵,您也別太老實了,祖母若說您為何回去,您就直接把大妹妹的事情捅出來,就說咱們是三房的人,不能受大房的拖累,再者,您就拿我做說辭,就說是我想讓娘找一個讓老太太也滿意的媳婦。”顏景昭理所當然的說這些。
因為他很清楚解氏絕對不是那種特別假的人,每次兒女們說什麼,解氏也都會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