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沒有被推出去做顏應祁的妾,三老太太這裡倒是沒什麼,解氏就出手了,她在顏景昭過來請安的時候,罕見的留了他一下。
顏景昭有些納悶,就見解氏看著他道:“老太太這些日子對你可好?”
“好啊,一如既往。”顏景昭不明白解氏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解氏就道:“我聽你爹說老太太想把月娥給你爹爹,自然,這是長輩的事情原本也不該對你說。可是我就怕老太太有意讓月娥再給你生幾個弟弟,我知道咱們這樣的大家族自然是多子多福的好,可你的兄弟們也夠多了。家產那些我不在意,就怕老太太人選多了,未必還如以前那般。”
“母親想多了。”顏景昭嘴上如此,心中自然有了別的想法。
解氏微微一笑:“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顏景昭看向解氏,見她身體單薄,臉色蒼白,還一直這樣慈愛的看著他,他的心思也有觸動,只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會不自覺的尷尬,做什麼事情心中越在乎,就越要表現出不在意來。因此,他狼狽的出去了。
等他出去之後,解氏彎了彎唇,又喊窈孃的乳母顧媽媽進來道:“明日我要隨大爺一道過去巡撫府邸,也帶窈娘過去,你今兒把她那件玫瑰紅的對襟衫子找出來熨燙一番,再薰香。”
顧媽媽連忙道是,自然為窈娘高興。
解氏則心想甄氏真是操之過急,在三老太太耳邊下蛆,讓三老太太真的以為關家不滿意她,因此不讓她去權家,反而如今成全了她,讓她能夠隨顏應祁出席,還離間了三老太太和顏景昭。
第9章 定親
巡撫孫兒做周,原本甄氏是準備去的,她自詡是顏應祁的正室,這些事情原本就應該她出面,只是沒想到這次顏應祁是帶解氏出去,因此她有些不滿,但她一貫持重不會表達出來。
倒是於老太太就把兒子喊過來:“怎麼這次帶她去了?”
“娘,這有什麼不成的,誰不知道我娶了兩位夫人。再者,景昭和窈娘也大了,該出去走動一二。解氏的為人全府皆知,素來是不爭不搶的。”顏應祁倒是很坦白。
於老太太這把年紀了,也不會管兒子房裡的事情,只是道:“你這樣甄氏如何自處?”
顏應祁笑道:“甄氏進門之前就知道兒子的情況了,當年父親在南山案中,寧願致仕也要保甄氏外祖父的地位。她的外祖也以日後官場提攜兒子為保證,甚至要把甄氏嫁過來,當年兒子就和老首輔說過,我兼祧兩房的事情,他們說已經叮囑甄氏要好好和解氏相處。從她進門,兒子自問並不偏心,她跟著兒子在京數年,解氏一人在金陵,解氏從無抱怨。您想,景昭雖說是三嬸的孫兒,說到底還不是您嫡親的孫子。”
當男人對一個女人上心,就是恨不得把天下的好東西都奉送到她的面前,也恨不得讓外人都知道他們有多麼相配。
若解氏如今身形臃腫,是個黃臉婆,形容可怖,男人哪裡還會惦記。
如今這般,正是小別勝新婚的樣子,於老太太自己也是過來人,況且,解氏對她很周到。甄氏和顏應祁在京中時,平日照顧她的人就是解氏,常常還有針線女紅相送,坦白說,比甄氏還要周到幾分。
只不過,因為甄氏是她正經兒媳婦,她不好表露什麼。
現下聽兒子這麼說了,她也無法阻擋。
解氏爭取了和兒女一起出去的機會,今日是去赴宴,顏家一行人便坐著轎子過去的。金陵乃是人煙阜盛的繁華之地,窈娘從西北迴來的時候也是棄車坐轎回來的,但回來之後就幾乎沒有出去了。
“娘,外面聽起來好熱鬧呀!”窈娘歡喜道。
解氏從荷包裡拿出一顆白玉蓮子糖放她嘴裡:“是啊,我小時候和哥哥們來過一次金陵,那次還是來姨媽家中,跟著你外祖母一起來的。船搖的我都要睡著了,下了馬車,腿發軟,但是坐在轎子裡又忍不住往外看。”
窈娘看向解氏,很是好奇:“娘,您那時候也是和我一樣大嗎?”
“是啊,差不多,我和你表姨母還一起去廟會玩兒,娘當時因為好看,被選為觀音身邊的小玉女。她們還送了我一塊小木牌,說日後去廟會吃東西還不收錢呢。”解氏提起這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自豪。
窈娘拍掌:“哇,孃親真棒。如果我能嗖的一下,看到當時孃親的小玉女就好了。”
解氏以前的心都是陰霾的,望不到天空,可是女兒就像是她的小太陽,無論自己說什麼,她都很捧場,她那些微不足道小小的事情,女兒都會一直記住。
在女兒這樣一說,她臉上一直含笑,直到下轎子,顏應祁看向解氏臉上的笑容,心道自己帶她出來還真的是對了。
巡撫夫人早已聽到別人唱名,舉凡在官場上混的人,還能混的好的人,很少有傻子。顏應祁家中的事情還是很有名的,她雖然見過甄氏,但現下來的是解氏,就不能在人家面前提起甄氏。
解氏進門之後,猶如暗室明珠生輝,她的確十分美貌,氣質宛若仙姬一般。連巡撫夫人都要誇道:“顏夫人果然好相貌。”
解氏笑道:“您過譽了。”又讓窈娘出來請安,窈娘落落大方出來請安。
大抵是因為窈孃的父親是南京禮部侍郎,顏家又是當地計程車族大家,她可謂是被在場眾人眾星捧月,收穫了不少貴重首飾的饋贈。
這種場合也是大家互相認識的機會,解氏甚至還見到了她的表姐,她姨母的女兒,現任許州通判之妻平夫人。這樣的場合原本也沒有她的立錐之地,但平夫人孃家卻是本地大族,其父還在是山東按察使,因此也能有一席之地。
表姐妹二人再見面,也有說不完的話,窈娘遂在一旁聽她們說話。
“妹妹這些年可好?咱們真是好久沒見過,只可惜我明日還要啟程去京中。”平夫人口氣很是遺憾。
解氏笑道:“誰說不是呢?再過幾日是我們大哥兒定親,原本還想著表姐若是能多待幾日,好歹也能見著大哥兒定親。”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平夫人說完,又問起定的是哪家云云。
解氏道:“定的是金陵關家,姑娘的父親是翰林學士,今年過了小定,再等兩年籌備婚事,到時候你若來可是一定要吃一杯水酒的……”
再一旁的平夫人聽到最後,也說了肺腑之言:“解表妹,你的福氣到底比我好,我只生了一雙女兒。”
“表姐夫多聽你的話啊,誰不羨慕他對你是一心一意的。”解氏知曉當年平夫人是下嫁,姐夫是榜下捉婿來的,家境雖然貧寒些,也算是能當家做主,即便是表姐沒有生下男丁,平家也不敢多有責怪,生孩子的妾早就打發出去了。
平夫人聽了這話卻很苦澀,她公婆算計頗多,她還得用自己的嫁妝,丈夫也不過那般,是沒有正經妾侍,通房丫頭也沒少受用。還不如解氏呢,解氏如今還以禮部侍郎的夫人出來交際,兒子娶的是翰林學士的女兒,就連女兒年紀這般小,也能讓周圍的人奉承。
……
和平夫人說了幾句,解氏這裡也自有人來奉承,她也帶著窈娘和眾人交際一番,今日關夫人來的很遲,但見解氏,連忙過來說話。
解氏也不提關夫人和甄氏怎樣眉來眼去,她今日能代表顏應祁的夫人出來,說明她有這個本事讓顏應祁承認她,也是想告訴關夫人你女兒不是甄氏的兒媳婦,而是我的兒媳婦。
關夫人越發不敢輕視解氏,解氏心中雖然可悲,真的就像窈娘說的,她就是為人再好,沒有任何作用。到頭來,還是要依靠男人才能有一席之地!
……
顏景昭定親的流程已經走到納徵這一階段了,顏家先是遣了媒人上門,合了雙方的八字,換了婚書,現下最後一步。
本朝律法規定婚禮以聘財為信,……雖無許婚之書,但受聘財亦是。
三老太太顯然早就準備好了聘禮,羊、酒、錦綺綾羅、金銀珠寶自不必說,樣樣都是珍品。顏家三房還擺了幾桌酒席,自家熱鬧一番,甄氏和二房的銘二太太鈞三太太也都過來了。
“弟妹,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啊。”甄氏一幅真心為解氏高興的樣子。
解氏歡喜道:“是啊嫂嫂,大哥兒的親事定下來,我這心中才安定。”
雖然二人暗地裡早已過招,但是面上還十分和氣,甄氏也是頭一次發現自己這位對手並沒有想象中的弱,以前的示弱,只是她不在意,若是你真的逼狠了,她能揚手打你一個耳光。
大人們各有心思,小孩子們倒是單純多了,解氏讓窈娘招待姐妹們去玩兒,正好窈娘帶她們逛自己的院子,又帶她們在後院打鞦韆,眾人玩兒的是不亦樂乎。
這個時候顏景昭的大丫頭明月過來了,她是過來送磨喝樂的,這磨喝樂原本是佛教八部眾神之一,借其名製作為一種土的木偶人,有供養祝禱生育男孩,或者送姻親家的禮物,後來成了小孩子們的玩具,在七夕時送。
顏景昭這次頗為大手筆,送了好幾套磨喝樂,有紅紗碧籠的,還有金銀珍珠,甚至是象牙翠玉樣式的都有。
“大爺說這些送給您和姊妹們玩。”
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哥對她好像也比以前好了許多,昨兒還讓人送了櫻桃煎來,今兒讓人送了磨喝樂來。
這一套可值上千錢,三套價值不菲啊,尤其是今日他定親還能想著自己。
按捺下心中的驚訝,窈娘讓人擺在桌上,和姐妹們一起賞玩。
莘婉在一旁十分羨慕,據說顏景昭和窈娘原本兄妹感情一般,現下看來到底是同父同母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自己孤身一人。雖說平日有外祖母和表兄,還有舅母也待她很好,可到底不如有爹孃兄弟親。
中午大家吃著筵席又看戲,因為都是自家人,大老太太幾個就把屏風都撤了。其中顏景昭今日是主角自不必說,周陵光卻極大的引起極大轟動。
他一身玉色衣裳,不搶主人家的風頭,白玉束髮,愈發的面若冠玉,人品秀雅。
顏如貝一直沒見到過真人,沒想到今日見到了,不由得臉色泛紅,小鹿亂撞。連趙芳這樣灑脫的女孩子都頻頻往周陵光那裡看過去,就更別提別人了。
“三妹妹,這是金桃嗎?”莘婉問道。
窈娘回神看了一眼果盤,“是啊,只是姐姐脾胃弱,桃子可不能多吃,等會兒有櫻桃煎上來,吃那個就好。”
莘婉笑道:“三妹妹,你看這果盤裡正好只有兩顆桃子嗎?這真是應景了。”
兩顆桃子?二桃殺三士。窈娘看了莘婉一眼,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但她莞爾道:“莘表姐,我看是一顆桃子才更應景吧。”
表姐妹二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第10章 母子和好
解氏把定婚宴操持的井井有條,戲聽完了還請了百戲雜耍,窈娘最感興趣的還是沙地書謎,表演的人手握白沙向地上拋撒,書寫成字、對聯或者詩句,還邊撒邊唱,很有意思。
就連伴手禮也是很有品味,因為是定親不是成親,所以不必發喜糖,她沒有像別人一樣再裝核桃酥,而是送她自己讓廚下做的荷花糕,再有粉瓷瓶裝的蜂蜜、把茶葉去掉,換成她親自釀造的葡萄酒。再用白色絲帕裝上兩片香片、香豆、橘片,用金線打了個結。
尤其是外面的禮盒,全部找金陵最大的南北貨鋪定的竹木手提禮盒,外面用的特別的紙張,紙張上還都是古畫,簡直是高雅奢華。
這些讓解氏口碑大增,也讓甄氏警鈴大作。
而顏景昭的定婚宴辦完,三老太太就要即刻啟程去河南,臨行之前,囑咐許多又很不放心顏景昭,對解氏又百般看不順眼,甚至有一次當著顏景昭的面直接訓起了解氏,解氏當場淚如雨下。
見解氏這般,三老太太心中也暗惱自己今日失控了,這也怪解氏自己,對大房於老太太很親近,昨日她嘴快說了於老太太一句,解氏還幫於老太太說話,讓她如此看不慣,方才又見解氏和景昭母子二人關係親近不少,她又覺得什麼東西失去了控制,心中越發焦躁。
三人僵硬在這裡的時候,外面管家已經開始催了,三老太太這麼大架子的人當然不會放下身段和解氏道歉,她還氣呼呼的走了。
顏景昭這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娘軟弱,而是祖母不講道理,娘治理家其實治理的很好,對周陵光也很有分寸,甚至不少族裡的人誇她行事大方得體。
所以,等祖母離開之後,顏景昭特地來安慰解氏,解氏本來就溫柔,之前是沒有對自己的兒子用心眼,只是用心。
現下除了窈娘是無條件的支援她,別的人都得用心機。
“娘,您沒事兒吧?”
“你祖母的脾氣我知道,一貫如此,我只有開解自己,心中也稍微好受些。要不然就和前幾年似的,心中一團鬱悶,自己跟自己生氣。”解氏自嘲。
顏景昭垂眸:“娘,兒子日後必定要爭氣。”
解氏看向他:“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不過是借了我的肚子託生罷了,你也毋須為我打算什麼。放開手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時候我和你祖母之間的事情,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現下你祖母已經沒給你爹塞人了,如今你還是咱們三房唯一的繼承人。”
“其實兒子有個兄弟也沒什麼,娘您別介懷。”顏景昭現在已經十五歲了,也在讀書,深知家中子弟眾多,在官場上也能互相扶持。
解氏笑道:“若是一團和氣,當然是很好,可是各自為政,又有什麼好呢?就像你父親若這次不過來三房,你和周陵光如何結識,也正因為周陵光住咱們家,大夫人在咱們老太太那裡說了不少話,才有老太太那麼急切的想再讓人生一下。這些我也不囉嗦你,你心中有數就好,我不會怪你怎麼樣,作為母親,在你成親之前,儘可能的護著你,也算是盡我的心意了。”
說完,解氏又拿了一件袍子來遞給顏景昭:“你祖母在的時候,我不敢送東西給你。以前每次送的糕點衣裳都被扔了,現下她離開了,你先試試娘給你做的襴衫,不合身我再改。”
顏景昭褪去外衫,主動在解氏這裡試衣裳,沒想到穿起來還很合身。
恰好這個時候窈娘進來了,她看著顏景昭一身襴衫,就對解氏道:“娘,您終於肯拿出來了?天天在油燈下做,還用包袱藏的好好地,也不讓我和哥哥說,現下可算是拿出來了。”
聽了妹妹的話,顏景昭內心也很觸動,他雖然心中對三老太爺和三老太太依舊敬愛,可是娘在他不知道額地方如此小心翼翼的對他,怎麼能讓他不受感動?
解氏不說自己辛苦,只是笑著對窈娘道:“你看你哥哥如何?”
“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這種俗話我不說,那我就說玉樹臨風的前兩句話,眉宇軒軒,似朝霞孤映;目光炯炯,如明月入懷。”窈娘豎起大拇指稱讚哥哥。
不得不說,就是顏景昭這樣平日在窈娘面前端著哥哥架子的人,聽了這話,都忍不住很是開心。
旋即,顏景昭也在解氏這裡留了一上午說話,中午母子三人一起用膳。解氏溫柔寧靜,但窈娘卻是個妙語連珠的小姑娘,她說話也十分有意思。
只是顏景昭開始親近生母了,他身邊的乳母丫鬟中有些人可就未必高興了,日後還鬧出一場風波,這卻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