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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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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動起筷子,孟思期覺得胃裡的那種乾燥瞬間被這些鮮美的食物填充了。

趙雷霆不忘借飲料敬了路鶴和蔡雙璽,感謝他們帶著來上海,蔡雙璽說:“你這話說的就是挺多餘。”

孟思期拿起杯子,朝著路鶴方向,“路……”她知道出門在外,人多的地方儘量避免局裡稱呼,馬上改口,“路鶴……”

“思期……”路鶴也拿起杯子,眼底映著這條巷子裡五顏六色的光,但是眼黑部分純粹明亮,倒映著孟思期的笑靨。

孟思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路鶴在一條滿是觥籌交錯、嘈雜打鬧的巷子裡,一個充滿了煙火味,象徵著人世間最底層幸福的大排檔門口和路鶴對飲。

她屢屢記得路鶴在她三十年的記憶裡來回穿插,可眼前他的模樣,卻是那麼鮮明,她的眼底不知道是不是涼風帶來了輕微的溼潤,讓她覺得,這不像真實的世界。

她不知道,多年以後,再次回憶這個場景,路鶴是不是依然如故。

第115章 [] 惡魔在人間(14)

第二天早上, 孟思期睡了一個自然醒,一看手錶,到了七點半, 估摸趙雷霆沒想喊醒他。

她連忙起床梳洗, 七點五十去敲趙雷霆的門,趙雷霆開門,睡眼惺忪, 迎面打了個哈欠。

孟思期問:“怎麼沒睡好嗎。”

“能睡好嗎,蔡雙璽那個王八蛋, 先是叭叭了一晚上足球, 又打了一晚上呼嚕, 跟震天雷似的。”

孟思期不知道怎麼想笑,總覺得昨天晚上那副畫面很“美好”, 路鶴想必一定也沒睡好吧。

不過趙雷霆當著面罵蔡雙璽, 估計路鶴和蔡雙璽已經出門了,她問:“他們早出發了?”

“對, 我們趕快吃點早點,你收拾好沒, 待會就不回來了。”

孟思期就一個揹包, “都好了。”

兩人退了房,在門口早餐店簡單吃了口, 一路走向目的地, 醫院。

路程很近,不一會就到了醫院大廳,問了志願者, 很快就找到了盧廣生教授的辦公室,陳杰蓉之前和盧教授聯絡過, 因此只需直接上門就行。

趙雷霆敲門,在裡面說進的時候,門被推開,孟思期進門一眼看見辦公桌前坐著的男子,大約四十多歲,輕微地中海,面部地闊方圓,帶著微微紅潤。

他面帶微笑,站起身,“兩位是陳杰蓉的朋友吧?”

趙雷霆忙說:“盧教授,我們就是陳杰蓉的朋友,海江省今陽市局的趙雷霆和孟思期。”他以手引薦身旁的孟思期。

孟思期含笑打了招呼:“盧教授你好。”

“兩位好,我給你們倒杯熱水,早上剛打的熱水。”他一邊拿杯子和熱水瓶,一邊叫兩人坐。

“盧教授不用這麼客氣。”趙雷霆笑道。

“你們啊來一趟不容易,你們放心,今天你們的問題我一定知無不言。”

盧廣生抓了茶葉,倒了熱水,放在兩人的桌前,“至少有一個半小時和兩位探討,你們不用擔心,如果上午探討不完,中午我還有休息時間,一起吃個便飯。本來是想請你們到家裡坐坐,但實在最近工作沒有時間。”

趙雷霆忙笑道:“盧教授客氣了,我們這一來耽誤了你的工作,非常抱歉,我們問完問題就回程。”

兩人寒暄了幾句,孟思期把本子拿了出來,微笑說:“盧教授,我方便記點東西嗎?”

“方便,本來就是探討嘛。”

孟思期說:“盧教授,基本情況可能蓉姐和你提起過,我們那有一位嫌疑人,症狀大概就是阿爾茲海默症,我們找過他,懷疑他是偽裝,因為這種情況不好判斷,所以特意來請教盧教授。”

“那行,你們把病人情況和我說一說。”

孟思期之前就把姚仁俊的病症都事無鉅細記錄了下來,這會她對著本子做了一些詳細的描述,包括那次姚仁俊突然產生異常反應。當然這還是正在調查的案子,她隱晦了姚仁俊的名字和養老院名字。

盧廣生聽罷,若有所思,沉默了下回答:“根據你的描述,病人是阿爾茲海默症症狀沒錯。”

孟思期總覺得她的描述漏掉了什麼,盧廣生是神經內科專家,不會做不實的回答,她忙說:“這種異常反應也是正常的嗎?”

“阿爾茲海默症是一種中樞神經系統退行性病變,臨床上通常表現為記憶障礙、失語、失用、失認等等特點,我必須闡明的是,阿爾茲海默症目前在醫學界是沒有攻破的病症,有很多異常反應都可能存在於沒有統計的範疇,你說的這種情況完全是有可能發生的。”

孟思期有一種微微的失望,她原本以為盧廣生聽了她的描述會很堅決下定結論,姚仁俊是偽裝的,但現在明顯不是這樣的。

她和趙雷霆對視了一眼,已然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同樣的失落。

如果姚仁俊確實是阿爾茲海默症,那麼最近的所有調查都將歸於泡沫。

也許是她的不甘和失落被盧廣生看到,他做出了略顯輕鬆的表情:“兩位,我先和你們簡單普及下阿爾茲海默症的歷史,也許會對你們的理解有些幫助。1901年,德國法蘭克福的一家精神病院,叫阿爾茲海默的醫生這天早上接待了一個女性病人,病人名叫奧古斯特,她的症狀是健忘,這種健忘和普通健忘不一樣,普通健忘可能是偶爾忘記某件事情,譬如你忘記了朋友的生日,一次聚會的日期,但是奧古斯特可能忘記了數字,她不認識我們常見的阿拉伯數字。”

孟思期執筆的手指慢慢停住,她沉入了盧廣生的描述當中。也許盧廣生是想透過這個故事告訴她什麼。

“她不但忘記了數字,還忘記了生活中最常見的生活用品,譬如她無法區別筷子和勺子,鋼筆和鉛筆。這已然不是健忘這麼簡單,阿爾茲海默醫生非常疑惑,但是他不知道這是什麼疾病,四年後,奧古斯特的症狀已經進入了絕境,她無法溝通,失去了所有認知,這種情況和你描述的病人非常相似。”

“奧古斯塔去世後,阿爾茲海默對她的大腦進行了解剖,發現她的大腦出現了嚴重問題,譬如海馬體嚴重萎縮。關於這一類似病症,後來,經過醫學界的攻堅突破,在1984年取得了新的進展,醫學界發現,正是因為人體大腦內a-β蛋白異常堆積,形成了澱粉樣斑塊,而這個澱粉樣斑塊,人自身卻無法有效清除,大腦細胞間訊號傳遞出現異常,人的記憶、語言、計算、行為產生認知功能障礙,才導致了阿爾茲海默症。十年過去了,醫學界都沒有找到攻克阿爾茲海默症的有效方法,簡單來說,這在目前也是一種絕症。”

孟思期認真聆聽,現在是1994年,正好是十年時間,她不知道三十年後,這項“絕症”是不是找到了有效攻破的方法,她在原世界並沒有去過多關注阿爾茲海默症,即便父親孟星海有健忘症狀,和很多人一樣,她把那個當成是人體衰老的一項特徵,實際上這是一種嚴重疾病。

盧廣生說:“阿爾茲海默症帶給人的第一反應就是絕望,這是一種絕望的病,因為人在得了這種病以後,忘記已經變成了無法逃避的事實,譬如,你早上起來,發現和你同住的幾十年的親人卻是一張陌生的臉,那張臉你從來沒見過,就是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明明覺得這不正常,卻要和這張臉一起生活,接下來,這個陌生人關心你,給你食物,近距離接觸你,這本就是一件讓人接受不了的事情。”

“這時,這位陌生人遞給你一根香蕉,你根本不知道香蕉怎麼吃,你煞有其事地塞進嘴裡,裹著香蕉皮一起吃下,在陌生人不理解的眼神裡,你吃完了香蕉,但卻已經忘記了香蕉的味道。之後你就會發現家裡開始貼上各種便籤紙,這些便籤紙就是提醒你家電如何使用,香蕉要剝皮吃,你開始意識到這個陌生人對你很好,你也知道他可能是你的愛人,但是你已經忘記了他,有一天,你發現那些便籤紙已經無法分辨的時候,你知道自己也該離開這個世界了,於是你拿起了一把刀,捅進了自己的胸口!”

“你的愛人,親眼看見你將刀子捅進自己的胸口,他這次沒有不理解,只是含著淚,將你手上的刀奪回去,告訴你,香蕉是用來吃的。你根本不知道你錯把香蕉當成了一把刀!我想,你應該明白我所說的,阿爾茲海默症病人為什麼會出現如此多的異常反應。”

盧廣生說到這兒,孟思期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因為她深深記得孟星海在生命的最後幾個月,總是給她打電話,那時候孟星海似乎意識到什麼,而她卻還在面臨畢業後的緊張面試,她忽略了孟星海的情緒,她總是在電話裡告訴他,“爸,我很忙,你別老打我電話。”

“爸爸就是想你了,怕把你忘記。”

“我還是你親生女兒嗎?你能把我忘記嘍。”

“那肯定不會,你是我最寶貝的女兒。”

她還記得有一次,孟星海問她,那個相簿呢?我找不到了。

孟思期當時就從他枕頭下找到了,“你看你,你自己放在這的,你又忘記了,你老看相簿做什麼?”

“看看你小時候的樣子。”

孟思期再次回憶這一切,她感覺孟星海可能最後得了阿爾茲海默症,但是沒多久他病逝了,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那麼多,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含著眼花,但是她知道這是和盧教授的談話,她必須堅強忍住。

盧廣生似乎察覺到什麼,他起身給他們面前的杯子加了熱水,孟思期抿了一口茶後才緩了回來。

盧廣生繼續說:“阿爾茲海默症的這些異常反應,也包括幻聽幻視幻想,曾經我認識一個老人的症狀,是懷疑有人偷她的東西,因此她會不斷藏好自己的貴重物品,但她又總是忘記藏匿的位置,所以更加認為是被人偷走了。這種病症後來發展得越來越嚴重,即便子女告訴我們,從來沒有陌生人進這個家門,但是老人卻產生了恐懼,她又得了嚴重的被害妄想症。同樣,還有很多異常反應,我們並不能完全統計,包括你說到的病人症狀。”

孟思期似乎明白了盧廣生描繪這些故事的原因,阿爾茲海默症正是因為沒有攻破,所以根本無法準確確認,在某種程度上,只能透過病人的症狀判定,而姚仁俊的症狀基本吻合,如果他不是偽裝,沒有醫生會覺得他不是這個症狀,這也是盧廣生一開始肯定的原因。

他說的這個故事也表明,如果姚仁俊有意偽裝,只要他有堅定的意識,可能很大機率無法被拆穿。

盧廣生又介紹了一些專業知識,孟思期沒怎麼聽懂,最後盧廣生總結說:“我想你們應該明白,我們對這項病症的認知也是存在許多困難,這也是人類必須要解決的問題,但是任重道遠。”

孟思期當然明白,而且她知道盧廣生今天的目的不是拆穿病人的偽裝,他還是希望由他們去做判斷,他是一名醫生,只能給出適當的建議。

孟思期問:“盧教授,有沒有什麼手段可以檢測病人是否得了這種病呢?”

盧廣生回答:“譬如上述我提到的屍檢,奧古斯特死後大腦解剖,這可能能找到病因,但是不適合你們的情況;也可抽腦脊液檢查,但是風險很大,我國條件有限,不建議這麼做。簡單來說,目前沒有有效的手段做檢測,可能需要等若干年後醫療技術進步,才能準確檢測出來。”

又聊了半個小時,盧廣生耐心地講了些案例,臨走時,趙雷霆留了盧廣生電話,盧廣生歡迎隨時聯絡。拜別了他以後,兩人走出了醫院大門,不過臉上都帶著些許失落和迷茫。

路鶴說他們忙完事情會到醫院門前廣場匯合,孟思期默默無言,在廣場上吹著風,靜靜站了一會。趙雷霆也沒有打擾她,站在一旁守著。

一個小時左右,路鶴他們過來了,看到路鶴鎮定自如的臉龐,孟思期的心情也像是被感染了。

趙雷霆問:“路哥,你們怎麼樣?”

“有一些進展,當時阮夢櫻去醫院做檢測時,確實還有一個男人陪同,經過目擊者描述,和李牧驍很像。我們也給他們確認了照片。”

路鶴雖然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孟思期明白,如果當初阮夢櫻和李牧驍一起到上海檢測,他們同時知道阮夢櫻得了絕症,那麼後來的事情,完全有可能,兩人一同商議,說明李牧驍至少知道一部分真相。

阮夢櫻的案子有了進展,孟思期很開心,之前的失落和迷茫也消失大半,漸漸露出淡淡的笑靨。

路鶴抿著唇,看了孟思期一會兒,問:“怎麼樣你們的情況?”

孟思期回答:“可能還……還需要回去再好好確認下。”

她不知道說這句話時,她不小心蹙眉,臉上隱約帶著的幾絲愁容,被別人輕易察覺到。

路鶴說:“想去哪裡走走嗎?我對上海不熟,你們有想去的地方嗎?順便去吃個飯,下午回程。”

趙雷霆轉過頭,“思期有想去的地方嗎?”

“沒。”孟思期緩緩說,“我對這兒也不熟。”她又想起什麼,“要去蓉姐的醫學院轉轉嗎?”

趙雷霆和蔡雙璽幾乎同時一個表情,怔住。

孟思期這才覺得自己失誤了,畢竟醫學院有什麼好看的,她可能覺得陳杰蓉上次說起來好像很留戀,她就想看看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路鶴說:“學校就在附近,要不去學校那吃點東西吧。”

“對啊,學校肯定便宜。”蔡雙璽說。

趙雷霆撇嘴說:“雙璽哥,你覺得路隊在乎的是便宜?”

“那是,路隊怎麼可能請我們吃便宜的。”

在去學校的路上,孟思期就在想,路鶴在乎的是什麼,因為她的那句話嗎?明明她就是隨口一說,因為本來她就沒有想好去哪,她覺得他們一定有想去的地方,忙說:“吃完飯,你們想去哪,我和你們去。”

“思期,你是不是有想法,說吧,來趟上海也不容易,就當來放鬆一下。”趙雷霆說。

“我還好,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孟思期婉拒。

在學校門口吃完飯,孟思期沒什麼食慾,吃的不多,大家準備回程,散步在學校的綠蔭道上,這是學校大門直達教學樓的路,路很寬闊,兩邊種滿了梧桐,陽光從梧桐葉間灑進來,在地上形成漂亮斑駁的亮色銅錢。

學生們三三兩兩成群結隊,暢談歡笑,青春的臉上,朝氣蓬勃,活力四溢,他們的雙眼就像是明亮的星辰,寫滿了對知識的渴望。

孟思期能想象當年陳杰蓉走在這條路上時,是多麼的青春活潑,她的美貌一定吸引了許多男孩子回頭,只要她微微一笑,一定是這裡最美的風景吧。

她熱愛學習,沉迷醫學,而且結識了許多醫學專家,如今她成為了一名優秀法醫,時間一晃,很多年過去了,孟思期如今就站在學校入口處,和當年陳杰蓉離開時回頭遙望學校的場景相似,她驀然想起那天在車上陳杰蓉和她說起的那句話。

“第一次解剖大體老師,我又興奮又緊張,回過頭想,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如果沒有那一天,我不會成為法醫,我記得我離校的那天,我就站在校門口,站了許久許久,我特別難捨,但我告訴自己,我會成為最好的法醫!”

是啊,如今,她就是最好的法醫,孟思期覺得,她也是最美的法醫。她站在這兒,望著校門,眼睛裡慢慢地染上了一絲溼潤。

路鶴三人站在她身後,等了一會兒,趙雷霆正要拍她臂膀催她出發的時候,路鶴打斷了他,示意先等等。

孟思期慢慢地收回情緒,她用手背抹了下眼,其實她不喜歡傷感,但也許是今天許多事情雜糅在一起,讓她有一瞬間的淚目。

她轉過頭才發現三人都在靜靜等候她,她忙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們走吧。”

路鶴說:“東方明珠好像還沒有竣工,我記得外灘還不錯,要不花一個多小時去那邊轉轉。”

“行,我舉雙手贊成。”趙雷霆欣喜說。

蔡雙璽說:“路隊,你怎麼對上海怎麼熟,你什麼時候來過上海。”

路鶴沒回應他,上車時,孟思期忽然想起,東方明珠沒有竣工,外灘還不錯,不就是上次在車上陳杰蓉對她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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