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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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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路鶴突然喊了一聲。

車子緩緩靠邊停住,孟思期迎向夕陽的目光慢慢下移,車子再次停在江南家園小區大門口,路鶴的表情凝重,他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站在小區門口,站在紅藍交織的光芒中,血陽最後一團微弱的金光拓印在他周身。

梁雲峰迴頭,疑惑的目光看了孟思期一眼,他沒說話,也開門下車。

路鶴應該是很不甘心,他一定是思慮他今天推斷的對錯。

孟思期也推門下車,這時很多人從外面歸家,回到名為江南家園的普通小區,他們望著警車,眼神裡是敬畏、敬仰。但孟思期覺得,他們應該更多是失望,是對人民警察的失望。

她發現路鶴的橄欖綠警服襯衫的後背,早已被汗水染溼,他早上穿著皮質夾克,因為一天的跑動早已換作了一件單薄的襯衫。

而梁雲峰也一樣,汗流浹背,衣衫溼漉漉貼著背脊。

後面的車陸續停了下來,三輛車排成一列,羅肖國坐在副駕問:“路隊幹嘛呢?”

嚴春扶著方向盤回答:“大機率是心有不甘吧,每一次他不都是這樣嗎。”

“咱路隊是強,有時候也很軸,要強。”羅肖國嘆息,“一天真的太急了,路隊不是神,他也是人。而且孟思期又拖累他。”

嚴春點點頭,“聽說孟思期最後累到趴下,回車上休息了。”

“還不如不來。”羅肖國說,“罷了,下車陪陪路隊吧。”

兩人下車,這時,其他車的人也都下了車,大家都站在路鶴的身旁,他的身後,羅肖國安慰了一句:“路隊,今天的事情我去和劉局說吧,你好好回去睡一覺。”

路鶴沒有回話,他依舊望著小區,像在思慮什麼。

趙雷霆走到孟思期身邊,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遺憾,有安慰。

她也淡淡一笑,就像是和自己的不甘化解。

當她抬頭,望向路鶴的背影,望向遠方的夕陽,就在這時,那種久違的暈眩感紛至沓來。

整個小區的磚瓦頓時化成沙礫,向天空飛騰,一副新的畫面在她眼前如約而至……

就在沙礫消失之處,這小區的其中一棟房子,一座房屋,卻在她的眼前放大。

她親眼見到那座屋子裡,一個年輕男人站在開啟的冰箱面前,他雙手捧出裡面的頭顱,輕輕在頭顱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男人轉身的時候,他掌心托起的,披著長髮的頭顱,面色卡白,眼珠漆黑,那一眼讓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男人小心翼翼將頭顱藏進了一個布偶。

屋子裡燈光不亮,但她看清了他的臉。

這是她在這種畫面裡第一次看清嫌疑人的臉。

畫面轉瞬即逝,在那一刻,她努力想抓住什麼。

“孟思期……”趙雷霆喊她。

一陣天暈地轉,孟思期恍然站穩,才發現路鶴扶住她的一隻手臂。

“思期,你怎麼了?”路鶴問她。

“我沒事,路隊。”孟思期搖了搖頭,“可能太累了。”

“好,回去休息。”路鶴眼皮微垂,打算結束這次行程。

路鶴慢慢放開她的手臂,正當轉身,她迫不及待喊了出來:“路隊!”

“嗯?”路鶴站住,再次看向他。

“我能不能說幾句話?”孟思期不知道怎麼解釋剛才看到的畫面,她很疲憊,又因剛才的刺激產生了一些心顫。

“你說。”路鶴說。

這時,羅肖國有些不高興,上前提醒:“路隊,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孟思期,有什麼話上車說吧,也不能老這樣是不是?”

老這樣?那就是工作時拖路鶴後腿,收工時又拖路鶴後腿,誰也不希望局裡有這樣特殊的人物。

孟思期根本沒理他的話,她用力說:“路隊,第十二棟,五零二房間,冰箱的第一格空間比較高,正好放下一個人頭。我發現那層隔層要比下面的乾淨,應該是嫌疑人拿出人頭後特意擦拭過。在屋子裡,我們搜尋過,沒有發現,但在沙發扶手上,最顯眼的位置上,我們都忽略的位置,有一個海豚布偶,那裡面正好裝下一個人頭。屋子裡有香味,是嫌疑人有意掩蓋味道。嫌疑人開啟過冰箱門,有他的指紋,我懷疑這個人就是李牧驍!”

在場的人全都震驚在那,不但羅肖國嚴春瞠目結舌,連路鶴也微微吃驚。

第98章 [] 花博物館無頭分屍案(14)

即便在人聲嘈雜的街道, 他們的周圍卻落針可聞般,直到趙雷霆說:“路隊,孟思期一定說對了, 我相信她。”

路鶴大聲說:“十二棟五零二, 馬上過去。”

一群人衝向小區,衝到那棟屋,這座房屋今天已經來過一趟, 屋中無人,房門的鎖之前開啟過。

七八個人衝進屋內, 蔡雙璽和嚴春第一個衝到沙發前, 嚴春雙手捧起了海豚布偶, 在他手中,重量的確比想象的重了許多。

羅肖國依舊不相信, 他之前還碰到過海豚布偶, 但真的沒有在意,到此刻為止, 他仍舊不相信兇手會變態到將人頭藏進一個布偶裡。

沙發上除了比較大一點海豚布偶,還有幾隻小一些的布偶, 有企鵝, 海星,好像都和海有關, 這棟屋子裝修風格簡潔, 但屋子裡的佈置和衣物鞋子能讓人看出是一個女孩子居住過的地方。

之前羅肖國就開啟衣櫃檢查過,是一個年輕女性,有漂亮的裙子, 花白襯衫,還有女性內衣, 整個房間充溢著香水味,透露著幾許溫馨,和殘忍的男性兇手根本無法搭上聯絡,更何況這些男女朋友戀愛時才會贈送的布偶,怎麼可能會藏進一顆人頭。

羅肖國伸手開啟冰箱門,打算親自確認一遍,冰箱的最上一層果然要比其他層乾淨,是特意擦拭清洗過的。就好像有人真的擦拭過血跡一般。

“頭髮!”蔡雙璽驚駭地說,羅肖國一回頭,發現嚴春手裡的布偶,被蔡雙璽用剪刀剪開,一片烏黑的頭髮滑出來。

就在這一刻,羅肖國扶著冰箱的手突然發起顫,一種驚惶失措的感覺,從腳底向上湧起。

他緩緩望向孟思期側臉,這個他從來瞧不起的女孩,毫不起眼的女孩,在這一刻好像脫胎換骨了般,他拼命吞嚥了幾下,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這種感覺他記得在很多年之前曾有一次,當時剛從海江省警察大學畢業的路鶴剛來警局,他就質疑過他的能力,因為有些人讀了不少書,實際上卻不學無術,沒什麼能力,不像他從派出所靠著立功表現被市局錄取,是靠一步一個腳印踏出來的。

可是那次偵破懸案時路鶴憑几個支離破碎的細節找到了真兇,當時就是那種感覺,那種讓人驚愕失色的感覺。

他從此認識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破案天賦的人,但他們不僅僅有天賦,而且比普通人更努力。

嚴春捧著人頭的手也在微微發抖,他眼睛發紅,激動得說不出話:“這就找到了?”

羅肖國的嘴角扯了一下,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是啊,路隊猜中了……”

大家都知道羅肖國的話沒有說全,推算這個結果的並不僅僅是路鶴。

蔡雙璽從驚訝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小孟啊,你是怎麼發現的啊!你讓我想到了綠茵場上偉大的……馬爾蒂尼!”

孟思期還停留在見到人頭的愕然中,雖然在畫面中看到了,但親眼見到人頭被縫在布偶裡,裡面雪白的棉絨被血浸染,那冰凍得變形的五官敞在空氣裡,她依舊久久不能平復。

蔡雙璽讚揚的話將她木然的狀態緩解了幾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和路鶴他們不能比,如果沒有這個“未知”能力,她不可能找到人頭。但是找到人頭,她心裡釋然了,那是為路鶴的推斷而釋然,也是為案件取得進展而釋然。

路鶴承諾的一天破案或許很有可能,只要逮捕李牧驍就可以問出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這場震驚今陽市乃至在海江省掀起風波的無頭案就可以揭開真相。

這時,路鶴微微轉頭,鎮定的目光望向了她,他嘴角微彎,這是他在今天緊張的搜查工作中第一時間展露輕鬆的狀態。

路鶴說:“思期,做的不錯。”

孟思期終於消除內心的全部不安,給路鶴同樣的輕鬆笑意,“謝謝路隊。”

“林滔,”路鶴瞬間嚴肅起來,吩咐道,“馬上聯絡法醫和痕檢,到現場勘察,大家保護好現場。”

林滔回答:“好。”

“梁雲峰,找物業要名單,確認死者身份。”

“好,路隊。”

“孟思期,我想問你,你為何確認兇手是李牧驍?”這次路鶴的語氣明顯在工作狀態,字字有力。

孟思期瞬間打起精神,但是她一時語塞了,因為李牧驍是她從畫面裡看到的,她根本無法推測李牧驍是不是真正的兇手。

她愣在原地時,空氣一下子變得沉靜,這時,馮少民說:“小孟,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有什麼細節讓你推斷兇手是李牧驍?”

孟思期緩緩點了點頭,她一直在高速運轉自己的大腦,尋找曾經可能錯過的細節。

大家的目光統統看向她,讓她一時有些緊張。路鶴的語氣淡了些:“思期,慢慢想,不要緊。”

“小孟啊,”羅肖國突然上前笑臉說,“你肯定累了是不是,路隊,我申請先送小孟回去休息,我去給她買點吃的,現在都六點多了,小姑娘肯定餓了,她今天跑了一天,身子骨能和我們這些粗漢子比嗎,她這種精神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學習。”

趙雷霆表情木了木,他看著羅肖國的笑臉,突然覺得不認識他了。這還是那個曾經拿孟思期遲到一事大做文章的羅肖國?又是那個因為女孩子身板弱大做文章的羅肖國?顯然他不是了,以至於趙雷霆都覺得自己的社交本領在羅肖國面前不值一提。

嚴春似乎看出了羅肖國的意思,馬上說:“是啊路隊,小孟今天摔那一跤,太讓人心疼了,肯定蹭破了皮,咱局裡得給小孟報個工傷……”

路鶴望向孟思期的膝蓋,褲子上確實磨出了痕跡,抬眼問孟思期:“是不是受了傷?”

孟思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現場大家不應該是關注案情嗎,她馬上搖頭說:“路隊,我沒事。真沒事。”今天是摔了一跤,不過蹭破點皮而已,但那根本算不上事兒。

路鶴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好,大家先出去,保護現場。”

“好。”眾人響應。

羅肖國走到門口的走廊吩咐,“那個,雙璽啊,你到小區門口給小孟買份麵包,有肉鬆的那種,補充能量,還有水,什麼牛來著。回頭錢我給你。”

“行。我馬上去。”蔡雙璽馬上就趕下樓去。

“唉……”孟思期正想喊住他,她現在沒食慾是一方面,第二方面,剛才蔡雙璽親手取出的人頭,雖然戴著手套,但讓她馬上吃他帶回來的麵包,總有些膈應。

天邊的斜陽快要落山,天漸漸灰暗,大家得在這裡封鎖現場,等待法醫們前來勘察,現場的指紋、痕跡都很重要。

要想指認李牧驍,不是僅憑她的一句話,她扶著走廊的欄板,遙望著遠方。

林滔和梁雲峰都回來覆命了,林滔說法醫和痕檢正在趕來的路上,梁雲峰手裡拿著本子,急著說:“路隊,死者的身份查到了,這裡就住著一個女孩,名叫阮夢櫻,今年二十二歲,是個白領,具體工作不清楚,在這兒住了小半年了。房東在外地,還在聯絡,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女孩的具體情況。”

“好。”路鶴說,“後續的工作你繼續跟進下。”

“好的路隊。”

孟思期把梁雲峰彙報的情況都聽得清清楚楚,雖然布偶的人頭看起來有些恐怖,曾在手提箱內四分五裂的屍塊讓人不適。但是想到死者是一個二十二歲青春少女,她一定愛惜自己的容顏和身體,可是死後卻被人肆意侮辱踐踏,她的內心忍不住產生痛楚和遺憾。

這時趙雷霆走到她身邊,朝她豎起大拇指,“思期,今天你真厲害。”

孟思期淡淡地說:“我那都是僥倖發現的。”

趙雷霆低聲湊近她耳邊:“你看看羅肖國和嚴春也服氣了,他們這兩個人可是誰都不服,這局裡他們就服路鶴一人,可能今後,你是第二個人。”

孟思期沒有迴應,只是清淺地宛然一笑,她並沒有在乎誰服不服氣她,不過總比有人針對她好一些。

樓外的夜色裡傳來小孩子的喧鬧聲,有兩個小孩子在玩耍,一個孩子說:“我先躲起來,你別看啊……”

“你藏好了沒。”

“沒呢,你急什麼。”

轉而又出現一個大人的聲音,“大晚上還不回家,警察都來了,怕不怕被抓去!”

顯然小區裡還不知道命案的事情,只是以為警察來這裡查什麼,所以小孩子們還在外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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