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部隊在峽谷入口停車場匯合,這次有一位偵查員帶了一條警犬協助調查。
由於上次有經驗,李平和韓長林打頭陣,一路都很順利。
天還沒亮,東方微白,林子裡很暗,風一吹就會發出詭異的聲音。
孟思期走在中間,她的膽子不算大,在風聲中偶然會聽到幾聲隱隱約約的狼嗷,這導致警犬也迎合了幾聲。
“山上有狼?”孟思期警惕地問。
趙雷霆忙說:“你別嚇我。”
前面,李平笑著回答:“這不是狼,現在根本看不到狼了,應該是野生狼狗之類。”
其實小別山不算高,正常白天上山一個多小時綽綽有餘,但是現在光線不好,雨露比較重,走起來還是吃力,因此到了後半程,孟思期就再次出現體力不支的情況。
夜晚林子裡特別靜,因此她的喘息聲也聽得很清晰,趙雷霆安慰說:“行不行?”
“行。”她一邊喘氣一邊說。
又走了幾步,馮少民突然停下腳步,喊了一聲:“韓隊,雨露太重,我們要不要稍作休整一下。”
韓長林回頭,“好,大家休息五分鐘吧。”
終於得到了休息,孟思期有些感動,她覺得馮少民應該是看出她走不動了。
半個小時後,終於走到了山頂,太陽已經走出迷霧,紅彤彤的光線照耀在山頂的岩石和地面上。
山頂有幾顆漂亮的迎客松和形態扭曲的大樹,與嶙峋岩石坐落有致地搭配,有些鬼斧神工的美感。
韓長林幾人站在山頂朝前方眺望,孟思期還在緩解疲憊,站在最後面喘氣,她抬頭望去,紅彤彤的晨光正拓印在他們身上,剪出一副漂亮的剪影。
她朝前走了幾步,山頂前方視野開闊,正是雲煙飄渺的山巒和峽谷,在紅彤彤的陽光下,好像是天府一般,這裡真的太美了。
但是很快,她的記憶就湧上來,那紅彤彤的晨光裡,劉羽微滿臉的淚水再次呈現在她眼前。
偵查員已經安排警犬在山頂工作,警犬嗅覺靈敏,但是半天后沒有任何發現。
韓長林幾人也在山頂地毯式排查。
其實過了七個月,再加上新的遊客覆蓋細節,這裡可能找不到任何證據了。
但是孟思期幾乎可以確信,就是這裡,那片紅彤彤的晨光裡,劉羽微就站在這裡,被人殺害。
劉羽微死後,要想徹底掩埋證據,只能將她推向萬丈懸崖。
就是她前方的懸崖。她只消往前俯視,就能看到罪惡的深淵。
韓長林和馮少民已經在解繩子了,李平在檢查保護裝置,他們早有準備。
李平說:“韓隊,讓我下去吧,我平時也愛好攀巖。”
韓長林直接拒絕:“不行,李老師幫了不少忙,不能再麻煩你了。”
馮少民說:“李老師,我們事先就商量了,我和小川下去,你有什麼想法,可以透過對講機傳達給我們。”
不一會,保護裝置箍在馮少民和唐小川腰間,李平在做進一步檢查,繩子的另一頭綁在大樹上。
隨著繩子下放,馮少民和唐小川放下了懸崖,這一過程,非常麻利,孟思期也很緊張,這種事他們以前應該也沒少幹過,畢竟來警局後,特別是刑偵這塊,孟思期早就聽說乾的活又苦又累,而且充滿了無限的危險。
所以當時,她一個女孩子被安排到刑偵部門,確實受到了不少偏見,就拿這種危險的事兒來說,領導根本就不會考慮女孩子上前,所以,孟思期倒是覺得她在這樣一個團隊裡,她是很幸福的。
“收到請回答!情況怎麼樣?”韓長林站在懸崖邊喊對講機。
馮少民和唐小川脖子邊都掛了對講機,對講機裡的回聲滋滋啦啦,一開始有迴音,就是讓繼續放繩子,隨著時間變長,訊號好像斷了。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韓長林忙問:“要不要拉上來。”
李平有經驗,回答:“咱們拉一拉繩子看看下面有沒有迴應。”
在反覆確認繩子另一頭有動靜後,李平建議繼續放繩子。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繩子快到盡頭,繩子松一點了,這代表著那邊的人已經到達了山底。
韓長林一直在喊話:“老馮,收到回答,小川……”
對講機除了刺啦聲,根本沒有人的迴應,也不知道下面有沒有危險,孟思期明顯能看出韓長林額頭上的細汗。
趙雷霆向來活潑的人這時候也十分肅穆,一直盯著繩子的動靜。
孟思期的心情一直緊繃著,只能等待,等待那邊的回覆。
半天,趙雷霆突然說:“繩子動了!”
在趙雷霆的提醒下,繩子開始有一定程度的晃動,由於繩子下放太長,這種晃動,就說明底下晃動的力氣更大,懸崖下又傳來隱隱約約的喊聲,聲音太小根本聽不清。
李平說:“應該差不多了,收繩子吧。”
再三確認後,繩子一點點回收,很快對講機傳來了聲音,是唐小川的聲音,斷斷續續:“……屍體……老馮身上……”
屍體?屍體找到了!就像是陰霾消散,晴空萬里般澄清!
一種奇怪的因子在孟思期體內上湧,她從沒有這種感覺,想流淚的感覺。
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滿了興奮和慰藉。
唐小川第一個上來,全身溼透,滿臉傷痕,衣服也劃破了好幾處,孟思期本來想哭的衝動一下子掩蓋不住,轉頭她就滑出一顆晶瑩的淚。
不一會,馮少民也上來了,和唐小川一樣傷痕累累,但是他懷裡還抱著一個袋子,他緊緊地抱著,那裡面一定就是劉羽微的屍骨。
第15章 [] 消失的她(8)
回程以後, 經法醫鑑定,屍骨確定就是劉羽微本人,屍骨上面還有衣服殘片, 以及一隻和在峽谷找到的一模一樣的登山鞋。
孟思期根本沒有去探看劉羽微的遺體, 她是透過屍檢報告看到了幾張照片。
屍骨並非完全白骨化,還殘留著一些高度腐爛的皮肉,可能是嚴密的登山服對屍體起到了一定延緩腐蝕。
按照馮少民和唐小川的描述, 當時劉羽微的遺體像是坐在石頭之間,頭被石頭撐起, 她好像在遙望黑色的森林。
經過長期風吹、日曬、雨淋, 還有蟲噬, 她的身體早已液化溶解,頭顱骨骼僅殘留腐蝕幹薄的皮肉, 幾撮頭髮依舊在風中飄浮。
孟思期沒有心情再去看更多的內容, 與此同時,幾輛警車已經包圍住了滕飛的住所, 很快他就被逮捕了。
兩個小時後的審訊室裡,孟思期是最後一個到達, 她心情沉重, 捧著筆錄本坐下。
而韓長林、馮少民、唐小川和趙雷霆已經坐在審訊室內,表情嚴肅莊重, 這次審訊由唐小川主持。
坐在大家對面的, 是已經戴上鐐銬的滕飛,和以前坦然自信的表情不同,這一次他面色晦暗, 眼瞼半垂,似乎已然認罪。
“嫌疑人滕飛, 現在證據確鑿,請你仔細回憶殺害劉羽微的全部過程。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唐小川的語氣義正辭嚴。
審訊室裡一片肅靜,“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就像是懸掛於高空的正義之劍,任憑誰都無法逃脫他的火眼金睛。
片刻後,滕飛說:“我認,羽微是我殺死的!”
“我對不起她!”
滕飛語氣潸然,終於說出了和小說相似度並不高的故事。
去年底,滕飛的妹妹滕蓉查出了重症,醫院要求做手術,當時接待滕蓉的主治醫師是宋仁愛,他提出的包括手術費在內的所有費用大約五萬元。
滕飛一直在戶外店工作,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收入,全部加一起再加上朋友能借的,都不足兩萬,看著妹妹一步步陷入絕境,滕飛越來越焦急了。
他一遍遍想起夢中,母親要他照顧好妹妹的畫面。他不能讓妹妹有事。
因為以前他有一些小賭的習慣,但是手氣很好,他以為這一次他也可以,帶著不足兩萬元的現金,他去了一家地下賭坊。
那天晚上以後,他身上的全部積蓄全賭光了。
身無分文的他無法面對妹妹,那段時間他陷入了絕望。
在絕境中,他想起一件事,以前他幫助過一個女孩,當時那個女孩搬家,重東西沒法抬上樓,是他一件一件幫搬上去,那個女孩還一直說要感謝他。那次,女孩還向他吐露過,她是一個孤兒,在這裡沒有親人。
正是因為這則孤兒的資訊讓他聯想起,他戶外工作簽署的人身保險,如果意外死亡,那麼受益人只能是她身邊最親的人。
春節前,滕飛正式認識了她,女孩的名字就叫劉羽微,因為受過恩惠,劉羽微對他的印象很好,再加上滕飛平時喜歡寫點文字,氣質算得上儒雅,戴上一副眼鏡,給人的感覺很穩重。
一來二去,兩人戀愛了。
一個月後,滕飛就向她提出結婚的打算,劉羽微很意外,但是也很驚喜,她沒有父母,所以人生大事她都可以自行決定,然而這件事她答應得很快,因為她認為,滕飛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兩人正式進入了同居生活,滕飛對她很好,除了無微不至地照顧,還有每天對她親密的噓寒問暖。
那是劉羽微最幸福的時光,從父母離世後,她終於感受到了最貼心的溫暖,她覺得她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結婚前,滕飛提出婚前出行的想法,劉羽微知道他是戶外運動愛好者,對戶外運動一直產生濃厚興趣,因此早就按耐不住內心的期盼。
而就在出行的前半個月,劉羽微簽署了一份人身保險,在意外死亡的受益人處,她主動提出:“受益人就寫你!”
當時滕飛很嚴肅地拒絕:“不可以。我可不希望你發生意外。”
他憂傷的樣子讓劉羽微很難受。
“如果我死了,希望留下一筆錢給妹妹治病吧!”
那是劉羽微發自肺腑的話,保險公司當時負責簽署這份保險的業務員甚至都記得很清楚。
滕飛計劃好了一切,但進山時,他猶豫了,其實他一開始並不喜歡劉羽微,但是在相處的過程當中,他偶爾會產生害怕她離開的感覺,如果這輩子他和她在一起那似乎也是值得的。
這樣矛盾的心理滕飛後來寫進了小說,那是他很真實的感受,他曾經確實愛上過劉羽微。
但是現實和理想是不一樣的,進山的猶豫只有那麼一剎那,他就冷靜了下來。
他故意改變主意說:“羽微,你不是喜歡看日出嗎?要不我們不去峽谷,我們去那,我帶你看一次日出?”
劉羽微將這一切當作滕飛對她的愛,她很感動,馬上就同意一起去往小別山。
小別山的進山路線很艱難,但是劉羽微卻始終感受到了滕飛的細心照顧,他雖然身背重重的行囊,但幾乎是一直緊緊拽住她的手。
當滕飛被荊棘扎出血的時候,劉羽微還哭了。
那天晚上,他們在一塊平地上搭了一個帳篷,剛坐下來,劉羽微就發現小腿上有個腫包,血溢而出。
“別動,這是山螞蝗!”滕飛很冷靜地抬起她裸露的足踝。
聽說是山螞蝗鑽進肉裡,當時劉羽微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都在顫抖,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見,滕飛趴了下去,嘴巴含在她的腫包處,生生用舌頭將山螞蝗吸了出來。
這是劉羽微這輩子最感動的時刻,她趴在滕飛的懷裡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她對滕飛說:“這輩子,我要對你好,我要和你永不離棄!”
滕飛望著空洞的夜色,他被她的誓言觸動了。
帳篷裡,劉羽微很主動,雖然野外夜晚很冷,還有野獸的鳴叫,但似乎滕飛在身旁,劉羽微就忘記了一切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