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丨情的餘韻退去後,疲倦與睏意很快湧了上來。崔梅恩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話語也越來越詞不達意,最後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窗外傳來嘩嘩的雨聲,崔梅恩下了床,拉開窗簾看一眼,果真是下雨了。雨勢不小,串串雨珠噼裡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交織出一動聽的小曲。
崔梅恩站在窗邊,靜靜地凝視了一陣窗外,這時,身後傳來床鋪輕微的嘎吱聲。
她沒有回頭,沒過幾秒,另一個人的體溫就熨帖了過來,從背後將她圈在懷中。
“在想什麼?”賽繆爾問。
“……我以前很討厭下雨。”崔梅恩說,“不過現在覺得雨天也不錯。如果以後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定要開一扇對著花園的窗戶。下雨的時候,就可以坐在窗邊……”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擊著窗戶,陷入了回憶中。
雨水讓牧場的道路變得泥濘溼滑,稍不注意就會摔個大馬趴;她需要時不時檢查牲畜的窩棚,以免它們被大雨壓垮;如果窩棚滲水嚴重,牲畜很可能因為潮溼和寒冷而生病;有時羊群甚至會被落雷驚嚇到衝破羊圈;如果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就得憂心飼料的儲備和貨物的販賣(下雨對運輸的影響太大了!) ……
總之,對於牧場的女兒來說,雨天總是令人煩惱的。
她幾乎從沒有過如此刻這般能好好欣賞雨天的機會。崔梅恩發現,如果拋去雨水給牧場帶來的負面影響,其實她並不討厭雨天。
天氣涼爽,嘩嘩的雨聲很是悅耳,她可以同心愛之人無所事事地膩在床上,沒頭沒尾地聊天,或是乾脆呼呼大睡一下午。
賽繆爾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黑色的長髮順滑地落在崔梅恩的眼前。她用手指繞著頭髮玩了起來,頭髮乖順地在她的手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又在她放手的瞬間滑走。
“我記住了。”賽繆爾鄭重地說,“要在房子上開一扇對著花園的窗戶,等下雨的時候,我就陪你一起坐在窗邊。”
話說到最後,他的尾音含糊不清地低了下去,因為崔梅恩在他懷裡轉了個身,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們在窗前一次又一次地接吻,就連雨聲也無法闖入他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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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繆爾向她走來,一步,又一步,最後他俯下丨身體,將崔梅恩困在窗臺與他的手臂之間。
他看起來有些激動,覆蓋在身軀表面的鱗片明顯加快了翕張的速度,手指的利爪將窗臺捏出了裂痕。
比之魔鬼來說,賽繆爾的軀體看上去像是經過了“劣化”——就好像量身定做的精美衣物與偷懶的裁縫學徒歪歪扭扭的練習作之間的差距。
比如,他的鱗片不夠規律整齊,光澤也不夠柔美,巨大的尾巴更顯粗暴和笨拙。
如果說魔鬼現身時給人一種“故事裡的魔鬼”的感覺,那麼賽繆爾的這副軀體則更像是被人為雜丨交出的怪物。
要是沒有那張依舊美麗的臉,不會有人將這個怪物與聖殿的卡伊代理騎士長聯絡在一起。
崔梅恩有些困惑。
在她的生命中,賽繆爾誠然扮演了一個不那麼光彩的反派角色;然而若是剔除掉感情私德的因素,只從功績考慮,賽繆爾·卡伊無疑是一名功勳卓越的聖殿騎士。
他精通劍術與魔法,常年奔赴一線,無數次擊退深淵侵襲,完美地履行了身為聖殿騎士的職責;在她與他相處的過程中,也從來沒見他流露出哪怕一丁點對深淵的崇拜——這麼一位騎士,為何會墮落成面前的這副模樣?
眼下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
“賽繆爾,太晚了,”崔梅恩迎上他的目光,平靜地說道“我已經不需要這些了。況且,我已經死了,我對和你再續前緣沒有任何興趣。我現在只想趕緊實現我的願望,然後好好地睡上一覺。”
賽繆爾執拗地搖了搖頭。他曲起手指,撩起崔梅恩的一縷頭髮,輕輕地說:“你不可能好好地睡上一覺。在你的願望實現後,你會成為那個該死的魔鬼的奴隸,永世不得解脫,直到你的靈魂徹底湮滅為止——”
“那是我實現願望的代價,我願意支付。”崔梅恩面無表情地說,“又關你這個局外人什麼事?”
賽繆爾的手指猛地一動,利爪剎那間便劃破了崔梅恩的臉頰。
他無措地眨了眨眼,趕緊湊上前來,用舌頭舔去了她面頰上流出的鮮血。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有辦法真正地復活你。我原本打算等你自己來求我,但現在我不想等了,”紫色眼睛的怪物低聲道,“我會讓你真正地返回人間,然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就在這個只屬於我們的世界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永永遠遠……”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興奮和狂熱,眼神迷離,彷彿已經看見了那個“永永遠遠”的未來。而崔梅恩靠在窗臺上,沉默不語。
在無限蜿蜒開去的黑暗中,唯有窗外的雨不斷落下,彷彿永遠不會停息。
第53章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久,崔梅恩卻還是沒有現身。亞瑟拎著抱著一大堆食材把集市跑了個遍,也沒找到她的蹤跡。
他的心底逐漸升起了不妙的預感。是再在集市上找一找,還是趕緊先回一趟家?萬一她自己提前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