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崔梅恩還是這幾個走進小巷的騎士,沒有一人注意到亞瑟——可他就站在他們中間!
他試探性地向崔梅恩揮揮手,又向另外幾人揮揮手,從他們的陣型中穿插地走來走去,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給過他眼神。
亞瑟想到了什麼,伸手往領頭男子的背上一摸,手掌穿透了男子的身體,如同穿過雲霧。
好吧,他想,所以我現在是一個幽靈。
“也就是說,除了殺了我,什麼都會幹,是嗎?”崔梅恩說道。
年輕的騎士們大笑起來。
“崔梅恩小姐,首先讓我們來確認一下你的身份吧。”領頭的騎士一手撫在胸前,另一隻手大幅向後揮動,略微屈膝,向崔梅恩行了個誇張的見面禮,“聽說你就是賽繆爾·卡伊的情婦?”
他誇張地強調了“情婦”這個詞,把它念得抑揚頓挫,接著與同伴一起嘎嘎大笑,彷彿自己剛說了個頗有意思的笑話一般。
“我說不是的話,你們會放我走嗎?”崔梅恩露出嘲笑的神色。
她作勢要離開,往領頭那位騎士的身側走去。對方一揮手,包圍圈立刻收緊,幾位騎士圍了上來,成功地讓崔梅恩停下了腳步。
“看來沒找錯人。”領頭的騎士說。
戰鬥在頃刻間爆發——叫亞瑟來看,比起戰鬥,這更像一場單方面的戲耍。騎士們的目的顯然不是拿下崔梅恩,他們只是如同貓戲老鼠那般攔著她,欣賞她一次次執著地想要衝出包圍網,又一次次被毫不留情地踹翻在地。
她裸露在外的面板很快就佈滿了青紫的淤痕,呼吸也變得粗重。即便如此,崔梅恩仍舊像一頭不知疲倦的牛犢那般,一次次地蠻橫地向外撞去。
若是從崔梅恩的角度出發,似乎有好幾次她都差點成功了,只是運氣不大好,所以她才沒有放棄從他們手中逃出去的希望。
然而亞瑟清楚地知道,那不過是陷阱罷了。
騎士們所使用的是簡單且基礎的包圍網,留下的那一個缺口就是顯而易見的陷阱,誘導被包圍的獵物走向獵人希望的出口——這的確也是獵人們狩獵的方法之一,不大高明,不過對待野獸和崔梅恩已經夠用了。
亞瑟從沒發現自己如此無力過。他想要制止他們,可不論是他引以為豪的劍術和魔法,還是戰鬥中總結的格鬥技巧,都沒法讓他幫到崔梅恩半分。
他徒勞無功地從騎士們身上穿過去,像一縷不存在於此地的風,一片飄散的霧氣。他終於意識到,這是一段已經發生的歷史,一段不能被改變的過去。
世界對亞瑟就是如此殘忍,在他最想守護誰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誕生在這片土地上。
崔梅恩站起來,蠻橫地衝鋒,被劍柄狠狠地打回去,再站起來,這次是被踹中小腹。
她重重地跌倒在地。那條皺巴巴的麻布裙已經沾滿了灰塵,她的頭髮也散了下來,手肘早在一次次摔倒在地時便被蹭破了。與之相對的是,那些衣冠楚楚的騎士們甚至沒有流下一滴汗水。
他們笑著,鼓掌,歡呼,吹口哨,如同在欣賞一幕滑稽的喜劇。
“真該讓卡伊看看這個!”
領頭的騎士轉頭對身邊的人說,那人則討好地嘿嘿笑道:“記錄魔法一直在運轉,他會看到的,待會兒——”
他沒來得及說完這話,因為崔梅恩撲了上來。
崔梅恩撲了上來,如同發瘋的雌獅。她沒有再去往那些故意被留出的缺口,而是用力撞在領頭那位騎士的胸口。接著她張開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喉管!
鮮血從撕裂的傷口處汩汩地湧出,領頭的騎士面目扭曲,既驚且怒。他一把拽住崔梅恩的頭髮,試圖把她從自己身上拽下去。方才被這一變故嚇住的騎士們也紛紛上前,七手八腳地想要制服崔梅恩。
騎士們沒有半分客氣,崔梅恩被拽下來不知多少頭髮,頭皮上血淋淋的一片。然而她的眼睛亮得驚人,牙關扣得死緊,任憑別人如何在自己身上製造傷口,也絕不鬆開半分。
崔梅恩並不像騎士們一般久經訓練,與他們相比,她體格瘦小,看起來弱不禁風——可她是牧場的女兒。她從小就要一口氣提起兩個半人高的牛奶桶,舉著足有兩個自己那麼高的乾草叉扒拉乾草,不論嚴冬酷暑都得攪拌牛奶至黎明,好製作出售價更高的乳酪。
牧場的生活給了瘦小的崔梅恩一身結實的肌肉,現在,這些肌肉幫助她死死地咬在騎士的身上。從手臂到小腿,每一塊肌肉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以至於騎士們忙活了半天,竟然沒人能把崔梅恩拽下來。
鮮血染紅了崔梅恩胸口的衣服和大半張臉,使她看上去彷彿繪畫中食人的怪物。領頭騎士華貴的衣料也被染紅了。他摔倒在地,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喉嚨裡發出一陣比一陣更長的嘶嘶的氣聲。
“怎麼辦?!”周圍的騎士們低聲商量,“這樣下去不行……”
“一條瘋狗,跟卡伊臭味相投……”
“都什麼時候了還卡伊卡伊的!”
一個騎士爆喝一聲,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在眾人的目光中大步上前,拔出了腰間的長劍,“這個死女人再不鬆口,就只能把她的頭砍下來了!”
他沒有刻意放低聲音,也許還有著威脅崔梅恩、指望她乖乖自己鬆口的意思。可惜崔梅恩半點沒搭理他。鮮血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在地面上凝聚成小小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