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大夫人低聲的抽泣和沈明修時不時的咳嗽聲讓他的心一直被牽著,沈良還嬉皮笑臉地伸手擋著不讓他進去,敘南星黑著臉朝身後吹了聲口哨,一個油光水亮的光頭腦袋從門外探出來:“叫我做甚!”
“過來把他挪走。”敘南星朝光頭勾勾手指,“有人擋著你爹走路了。”
光頭雖然幹著攔路搶劫的勾當,卻是個難得的重情重義之人,否則也不會願賭服輸,跟著敘南星進城來。
他在進城之前也不知道敘南星的身份,現如今卻是有了別的考慮——帶著弟兄們一直搶劫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能借著敘南星的名字在城裡混個生計,就不用飢一頓飽一頓了。
所以就算是“忍辱負重”,光頭黑著臉大刀闊斧走了進來,他身形本來就大,膀大腰圓,虎背熊腰,臉上還有兩三道橫跨整張臉的傷疤,往沈良面前一站,就像是在看小雞仔。
沈良被嚇了一跳,轉身就想跑,結果被光頭一隻手抓著領子拎了起來,三兩步帶著到了大門口,而那群小弟也十分給力,三下五除二,你拿一根繩子,我把腰帶抽下來,將沈良綁了個結實。
敘南星也被他們的效率震驚了,二老爺更是氣得直把柺杖往地上砸:“快把我兒放了!”
“二叔,真對不住。”敘南星忍著笑道,“他們就是一群大老粗,不懂禮數,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育。”
“你……你這沒禮數的小子……人呢?”二老爺甩著柺杖要去打敘南星,誰知道轉個頭的功夫敘南星已經從他身邊鑽了過來,一骨碌進了屋又將門關上。
左看右看也沒人來幫自己救兒子,二老爺正準備去和光頭理論一番,一看見光頭掃過來的不耐煩的目光又沒了底氣,只能在門口與他們僵持著。
而屋裡,敘南星一進去就看見了地上零零散散染血的手巾,大夫人正坐在床邊止不住地擦眼淚,看見敘南星進來忙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們怎麼可以如此狠毒,竟然想要明修的命!”
敘南星忙將大夫人扶到桌邊坐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夫人擺擺手,哭得說不出話來,顯然夫君的離世和兒子經受的一連串打擊讓她快要一蹶不振,還是在這個時候送湯藥進來的流月道:“昨個兒大夫人省親回來得晚,平時都是自己親自去取的藥沒趕得及拿,只好託人取來,沒想到在路上被二老爺他們動了手腳……可他們不願意承認,又有什麼辦法?”
“你們怎麼知道的?”敘南星問道。
流月道:“藥鋪的人說了,二老爺家的少爺說什麼要檢查王爺的藥,親自開啟看過。”
“竟敢這樣明目張膽。”敘南星握緊拳頭,“這事兒不能就這麼完了。”
“就算夫人再怎麼樣……”流月欲言又止,低聲道:“王府現在被二老爺三老爺瓜分得都快差不多了,唯一的茶莊現如今又被燒了大半,沒法做生意,大夫人只要手中握著地契一日不鬆手,他們就會盯著王府一日。”
大夫人帕子掩著臉深深嘆了口氣,而在此時沈明修咳嗽了兩聲,敘南星忙撲過去:“你怎麼樣了?”
“……死不了。”沈明修的聲音沙啞,“早就習慣了,陷害謠言,只是這次換成了換藥罷了。”
敘南星拉住他的手指晃晃,堅定道:“我替你報仇。”
“你怎麼和這樣的無賴鬥?”大夫人擦乾淨了眼淚,彷彿下定決心一般:“就像我那天說的,大不了一根繩子吊死在他們家門口,我就算是死也要讓他們下輩子都被戳脊梁骨!”
“那王爺怎麼辦?”敘南星忽然道,“他除了您就沒有其他親人了。”
大夫人看著虛弱的兒子,到底捂著心口坐了回去,敘南星撐起身子想要仔細看看沈明修,結果後者以為他現在就要去“報仇”,比敘南星大許多的手反手將他拉住,敘南星一愣,心裡一暖,在其他人沒注意到的時候低頭在沈明修手上親了一口,想了想又覺得這樣不太好。
於是大著膽子低頭在他唇邊親了一口。
沈明修:“……”
“上一次親你的時候你在吐血,這一次你還是在吐血。”敘南星輕聲道,“下次親的時候能不能是甜的呀?”
沈明修失笑,大夫人聽見他的笑聲都愣了,她有多久沒聽見兒子的笑聲了?
看向緊緊依偎在沈明修身邊的敘南星時眼神帶上了不一樣的情緒——那是從所未有過的,完全的信任。
敘南星當然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握著沈明修的手悄無聲息為他注入一縷靈氣,終於看見沈明修的臉色有了些血色——可惜他不能做得太明顯,只好眼睜睜看著沈明修又喝下了那一大碗的湯藥。
“苦嗎?”敘南星看他臉色都不變一下,光是看著他喝都覺著舌根發苦,忍不住問道。
沈明修本想搖頭,想了想輕聲道:“苦的。”
大夫人捂著嘴起身去了門外,沈明修今年才二十四不到,一身赫赫戰功,現在只能像個廢人一樣躺著……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傷心,就先被院子裡一群土匪打扮的傢伙嚇得把眼淚憋了回去。
“南……南星啊,院子裡怎麼有土匪?”大夫人大驚失色地回了房間,“手上還都拿著刀,這是怎麼回事?”
敘南星才想起來院子裡還“一團糟”,忙鬆了沈明修的手起身去收拾殘局,他想著總不能和大夫人解釋這群人都是他兒子,一出門就有兩個小弟拿著刀雄赳赳氣昂昂衝上前來:“爹!那老頭子不老實,要不要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