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瞬間,名滿天下的詩人就成了階下囚。蘇軾後來記下他的關押之所,是一個伸手即可觸頂的陰暗潮溼的小囚室,屋頂開一扇小天窗,蘇軾困在其中,如同被囚禁在深井裡,眼見只有窄窄的四角天空。
他是否想起了自己的曾經呢?
二十一歲,他得到主考官、文壇巨擘歐陽修的揄揚,後來參加制科考試,又位列第三等,按制,一等、二等本是虛設,蘇軾其實就是第一名,百年一見,喜得宋仁宗連呼自己為子孫選到了宰相之才。帝王金口、前輩稱讚,自己又才華橫溢,這樣的人想不成為頂流都難。】
好傢伙!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這蘇軾,有點東西啊!
歐陽修喜不自勝:“蘇軾果然是大才!”
他抽出一張紙來,提筆腕動如飛。梅堯臣不由得奇道:“你這是做什麼?”
歐陽修頭也不抬:“給蘇老泉寫拜帖,我的學生,可不能被別人搶先了。”
梅堯臣:……
如果沒記錯的話,蘇軾馬上就要參加科考了吧!你還是主考官吧!板上釘釘的事還擔心被別人搶了先?!
第73章 念奴嬌10
皇宮。
趙禎驚了一下,隨即大喜:“蘇軾竟有此等才學!”
制科二等是什麼水平他太知道了。更何況蘇軾還是未來的他認定的宰相之才,就算他不相信未曾謀面的蘇軾,還不相信他自己嗎?
蘇軾是大才!絕對的大才!
趙禎一招手:“科考將近,去查一查蘇軾是否入京,若在京中即可召見,若不在,便傳旨眉州知州,讓蘇軾剋日入京。”
“遵旨!”侍臣領命而去。
趙禎復又將目光投向水鏡,希望這一次,他也能為子孫覓得良相。
【可是天意總是難測,朝為廟堂客,夕為階下囚。蘇軾在獄中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陰暗潮溼的環境最亦滋生憂鬱,而未知的恐懼更是消磨心智。
更重要的是,如同白居易謫居潯陽,聞得京中同年一一出事一樣,這場以他開始的烏臺詩案,最後竟然株連了二十多人!蘇軾心中非常慌亂,他想,可能自己也難逃一死吧!
據說在獄中,兒子蘇邁一直給他送飯,蘇軾曾和兒子約定,一旦他被定了死罪,就在飯菜里加一條魚作提醒。
一日,蘇邁因盤纏用盡跑去籌錢,委託友人替他送飯,卻忘了和友人說明這一約定,結果友人想著給蘇軾改善伙食,就送了一條魚過去。我們無法想象蘇軾看到那條魚是何種心情,大概和荀彧看到空食盒有點類似吧!】
二國。
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能被cue到的荀彧愣了一下:“空食盒是何意?”
另一邊,曹操聯絡上下文,當場臉就拉了下來:“何人敢動荀令君?!”
曹植為荀彧悲傷之餘,看著滿臉寫著主位上不爽的曹操默默閉上了嘴。就眼下的形勢來看,能動荀令君的似乎只有父親您一人吧!
西晉。
陳壽吹鬍子瞪眼:“什麼空食盒?這又是在哪裡看的稗家野史書!”
北宋。
蘇軾道:“《後漢書》載,荀令君因病留壽春,曹操送他吃食,荀彧開啟,發現盒中空無一物,始悟操之意,遂飲藥而死。令君見空食盒,想必是如遭雷擊,訥訥不能言罷!”
蘇轍緊緊盯著他:“這種時候了,兄長還有心思想荀令君的反應。”
蘇軾一笑:“這種時候,哪種時候?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
蘇轍一愣,看到兄長眼中的笑意,這才反應過來水鏡中所講俱是後來事。他稍稍安心了幾分,眉頭卻還是皺著:“這麼關鍵的事,怎麼能忘了囑咐呢?”
只要一想到兄長在獄中看到那盤魚的樣子,蘇轍就難受得不得了。
蘇軾看著弟弟一臉認真的樣子忍笑:“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楚姑娘也道是‘據說’,說不定出自稗官野史小說家言呢,子由你又何必當真。”
他這麼說著,到底也是感動於弟弟的情誼,不忍他為此憂心。
【蘇軾自期必死,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想到和自己一同踏入仕途的弟弟,不禁悲從中來,寫下了《獄中寄子由二首》。
一首說,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他們兄弟二人曾約定對床夜雨,可自己一朝身死,只能讓弟弟對著夜雨疏窗,獨自傷神了。他唯有寄希望於來世。
另一首說,百歲神遊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他讓弟弟把他葬在西湖上,這就是明明白白的交代後事了。】
“太感人了嗚嗚嗚。”
有人悄悄抹起了眼淚。蘇軾這兩首詩寫得情真意切,雖然沒有見到全篇,但只這幾句就足以窺見到他們兄弟二人的情誼。
“什麼樣的感情才能讓人想著來生還做兄弟啊,我和我哥不大小聲就不錯了。”
有人不無豔羨,隨即就被反駁道:“算了吧,這種感情世間少有,你沒看那戲本子上寫的七步詩、玄武門,多的是兄弟鬩牆的。幾百年能見到如蘇氏兄弟這樣的棠棣啊!”
二國。
曹植沉吟著水鏡上提到的幾句詩,心中震動不已,不由得抬頭看了二哥曹丕一眼,恰巧曹丕也在看他,四目相對,兩人神情俱是一頓,隨即又默契地移開眼。
想什麼呢,這種兄弟情,羨慕不來。
【蘇軾掛念著他的弟弟,弟弟也掛念著他。兄長入獄,蘇轍簡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夜不能寐,終日想著怎樣才能把蘇軾救出來。
他想起安史之亂的時候,王維被迫接受偽職,後來肅宗問罪,王維的弟弟自請罷官求免兄長。於是他也效仿前朝,上奏皇帝,希望能用自己的官身換兄長一命。兄弟二人的情誼可見一斑。】
客棧。
蘇軾聽到這裡眼圈微紅,他看向弟弟,語帶嘆息:“子由,你實不必如此。”
蘇轍的眼圈也紅了,他心裡還念著剛剛那兩首詩,兄長是真的流露出死志了啊!蘇轍心中一酸,搖搖頭道:
“寧知風雪夜,復此對床眠。我們兄弟同心,兄長有事,我豈可獨善其身?官職而已,若能換兄長一命,又有何惜?”
唐朝。
王維神色微動,再次聽到弟弟以官職相贖的事,他還是震動不已,如今又添了蘇氏兄弟,他愈發感慨:“這樣的佳話,值得作詩一頌。”
他鋪紙研磨,一一落筆:聞蘇家兄弟事兼懷吾弟……
【其實我們在詩裡讀到過許多他們的兄弟情,那首傳唱大江南北的《水調歌頭》,序言末尾,寫著兼懷子由。】
水鏡裡忽然傳來一陣空靈的樂聲,畫面一閃,一輪圓月高掛蒼穹,樂聲婉轉,有女子輕柔縹緲地吟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歌聲響在諸天外代的時空,水鏡中的月色與夜空中的月色交相輝映,一時竟有雙月凌空之感。那詞那曲,彷彿唱到了人們心底。
茶樓畫坊的歌女們反應最快,一邊凝神靜聽,一邊打著拍子學習起來。
終南山。
杜甫輕笑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此句似與太白兄‘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相近,蘇軾頗喜太白詩啊!”
李白朗笑一聲:“蘇詞也頗得我心!”
他端著酒杯回味那輕靈的旋律,蘇軾詞裡寫了月亮,他最喜歡月亮,李白覺得蘇軾真是他的知己。
宋朝。
歐陽修一邊沉吟一邊點評:“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蘇軾有大智慧啊!”他向來以為詞是遊戲之作,誰能想到偏偏出了一個蘇軾,從此,詞裡也可以寄予深沉的人生感慨,他忽然能明白為何後世將蘇軾作為宋詞的代表了。
旁邊的梅堯臣也道:“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此句蓋有寄託,蘇軾或許也曾有急流勇退之意吧!”
這樣的情緒,以前向來是要在詩裡寄寓的。
梅堯臣忽然有一個預感,今日之後,詞的寫作風向,怕是要變了。
客棧。
蘇轍不由自主起身,他伸長脖子,想要將水鏡上的文字看得清楚一點,再清楚一點。一曲完畢,他的脖頸已然有些發酸,但更酸的是他的眼眶。
“中秋之夜,兩地相隔,兄長仍是寄詩寬慰於我,我……”蘇轍有些難言。
蘇軾拍拍他的肩膀接過話頭:“詩以抒懷,寬慰你亦是寬慰我自己。”
他眉眼一挑,含了幾分打趣:“水鏡不曾說你的復詩,子由如今既看了,少不得要先復詩一首予我。”
蘇轍笑了,難得豪氣:“別說一首,十首都行!”
蘇軾和蘇洵一齊大笑,蘇洵也站了起來,看著兩個兒子道:“你們兄弟二人感情深厚,互相扶持,為父看著很高興。如今天降機緣,窺得他日種種,子瞻聲勢必將日隆,你二人務要謹慎,以免再遭禍患。”
說罷,飽含深意地看了蘇軾一眼。蘇軾恍然未覺,和蘇轍一起點頭:
“是,父親。”
【蘇轍的奏摺或許曾讓宋神宗動容,接著,張方平,吳充等人也為蘇軾鳴不平,連謫居江寧的王安石也向皇帝上書,說,怎麼能有盛世而殺聖才這樣的事呢?】
沈括一愣,隨即垂眸:“竟然是王介甫。”
但轉念一想,畢竟又有幾分情理之中的感覺。
另一邊,歐陽修亦是輕嘆:“王介甫畢竟是君子。”
他沒有看錯人。
客棧。
蘇軾也微微動容:“王介甫當真不負盛名。他既謫居江寧,新黨之中,恐有小人得勢吧!”
他想起歷史上變法諸人的遭遇,忽然對未曾謀面的王安石感慨起來。
另一邊,皇宮。
宋神宗愣了一下,神情有幾分晦澀:“謫居江寧……”
他我後來,到底是把先生給貶了。
【王安石的仗義執言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正直士大夫的品格,也窺見了宋代文人相交的一點。
順便說一句,雖然蘇、王二人政見不合,王安石也因為變法一事幾乎算作眾叛親離,但他本人卻實在是個君子,一心為公。
他在地方多年,深刻認識到社會上存在的問題,所以上書進言,以雷霆手段推行變法,務求強宋,置自身譭譽於不顧,是歷史上難得的改革家。
新法當然有弊端,蘇軾的有些批評也比較中肯,但總的來看,變法中也孕育著變強的機會,可惜隊友難帶,又缺少完善的機會。經濟特區真是一個創舉啊,不知道王安石有沒有試點,要是能試點一下就好了~】
北宋。
前面的溢美之詞王安石沒有聽,他迅速抓住重點。第一,後世對變法大體是肯定的;第二,水鏡提到了推行變法的方法。
“經濟特區,試點?”
他沉吟著,楚棠雖是戲謔,但到底給他提了個醒。後世的變法,是選擇一個州郡進行嘗試,總結經驗,其後再逐步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