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群眾都已經被安全帶走撤離了,劉易斯還傻傻坐在裡面,靠著牆壁,仰頭垂淚。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一雙蜷起的纖瘦的腿。
她又抿了一口煙, 說,“看來是解決了。”
遲彌雪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這麼久以來,她也好,尤清邁也好,對劉易斯那也是好話歹話都說完了,直接講明也講了,曲線救國也救了,完全沒有見到成效。
現在這樣也好。
解鈴還須繫鈴人, 說得還是沒錯的。他所有的感情,源於當時被她救下。現在,危急時刻, 根本未經過大腦思考地, 她選擇救賀承流, 捨棄了他——這個下意識的選擇, 讓他徹底看清遲彌雪的心。
在劉易斯看來,愛與命同名。
救他命即愛, 舍他命就是不愛。
遲彌雪看向賀承流。
賀承流正在擦槍上的血漬,對此恍若未聞。
*
聯邦議會以危害聯邦安全罪、私自研究藥品罪、非法進行人體實驗罪等罪名起訴赫拉。
這一訊息有如深水炸彈,迅速在大街小巷的急救營帳裡引起熱議。
開庭當天,赫拉夫人踩著高跟鞋,步伐穩健地出席庭審。在被告席上落座時,她還捋了捋裙襬。
妝容精緻,神情倨傲,看不出一點點慌亂。
直播間裡的群眾分成兩撥,一撥確信赫拉夫人必敗無疑,一撥看她這樣子,仍是像勝券在握的“聯邦智腦”,勝訴的可能性很大。兩撥人在彈幕上熱烈討論起來。
聯邦最高法院的法官是個白色卷鬍子的老法官,因尊重聯邦律法,嚴格遵照發條審判、鐵面無私而聞名遐邇。
坐在他兩側是合議庭人員也是兩個資歷很深、很受愛戴的老法官。
遲彌雪、賀承流、冉湫、尤清邁等人坐在旁聽席上。
冉湫見赫拉這幅樣子,心有擔憂。身子歪過來,在遲彌雪耳邊小聲說,“她別是有備而來?”
遲彌雪也在觀察著赫拉,試圖看出一點端倪。可她面色從容,動作優雅,沒有什麼錯漏之處。她請來的辯護律師也很專業,此刻正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材料。
眾人心裡發沉。
庭審開始了。
法官按照流程問詢,赫拉對答如流。
到了法庭辯論階段,律師也充分顯露出專業素養,辯論時聲音洪亮,條理清晰,剖析著證據鏈的邏輯漏洞,到最後,她聲稱最高議會此舉對她的當事人造成了重大影響,使得赫拉名譽受損,精神衰竭,據此要求賠償。
這位律師的口條實在太好,以致於三輪辯論完畢,直播間的彈幕已經一邊倒,都開始為赫拉喊冤叫屈。
赫拉勾起笑容,露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賀承流見狀,心裡發急。
難不成,他和遲彌雪經歷了這麼多,手上暈染了這麼濃的血色,竟然要功虧一簣了嗎?
他轉頭看向遲彌雪,琥珀色的眼眸裡盛滿怒火與不甘。一雙長腿蠢蠢欲動,如果不是因為在庭,恐怕此刻前排的椅子就要遭殃。
遲彌雪探過手臂,抓住他的手,放在手心揉捏兩下,輕輕拍了拍。
審判長宣佈休庭。
她起身,出去上衛生間。
繼續開庭的時候,訴方向當庭發出申請,請求允許新證人出席。
訴方的話一落下,赫拉的辯護律師就和她對視了一眼——
顯然這在她們的意料之外。
赫拉隱瞞,或者說,遺漏了部分重要事實!
證人通道的門開啟,布朗夫人的臉出現在眾人視線裡。
她瘦得有些病態,從前豐腴的臉,現在已經焦黑,眼窩深陷,顴骨凸起。兩側臉上,治療貼十分惹眼。
她在星警的攙扶下,蹣跚走了進來,目不斜視地經過赫拉,在證人席上落座。
“我,奧爾佳·布朗,薩坦星永久流放犯,鴴痕研究組布朗教授的合法配偶,出庭作證。我承諾,我所陳述的一切,都是事實。”
徵得法庭許可後,她從如何被掠到首都星開始說起。
說赫拉為了從她嘴裡獲得當年鴴痕研究出來的公式,有多麼無所不用其極。
她沒有展露衣服下的疤痕,可所描述的畫面仍然讓人驚駭。
她舉起雙手,讓審判長看她的手背,“第二階段,她開始拔我的指甲,用實驗鉗夾著,整片拔下。我的指尖腐爛,她用實驗針戳、攪弄……”
說起這些,布朗夫人的雙手彷彿能回憶起那時候的疼痛,細密顫抖起來。
“有時候我真想把她想知道的告訴她,換點安寧。可,布朗在世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把公式忘了,權當沒有公式這回事!尤其赫拉,寧死,也不能讓她知道!”
布朗夫人一邊說一邊顫抖,控制不住淚灑當場。
審判長見她情緒激動,敲了下法槌。
法庭秩序恢復,訴方申請發言。
獲得法庭允許後,訴方向布朗夫人提問,“證人,你所說的'公式'是怎麼一回事,請如實陳述。”
“公式……公式,對。我怎麼能違背老布朗的叮囑?鴴痕當年是研究過繼生長因子,不過在寫專案中期報告的時候,她們就發現這個專案的危險性,只不過事關預算執行率的問題,所以這個專案才只是秘密截停,沒有明面上停止。當年悄悄研究繼生長因子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