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遇鯉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從來不動聲色的深邃眼眸浮露出欣賞的痕跡。
她說,“你真的很聰明。”
“過獎。”遲彌雪淡淡迴應。
想推測出這些其實不難。
賀嵐無緣無故動景練,表面看起來似乎很沒有道理。畢竟景家如果還站著,必然不會明目張膽地違反聯邦條例,自然乖乖納稅。而作為納稅大戶,邀遊集團無疑是充實軍備力量的有力支撐。賀嵐即使不和她成為同盟,也不應該動她。
可是賀嵐動了。
這就意味著,有更深層次的原因讓她這麼做。
付宜年年輕的時候與鴴痕走得很近,算是鴴痕的半個組員,對鴴痕的感情很深。鴴痕研究實驗被定義為違反人道主義的犯罪活動以後,對付宜年的打擊很大,間接導致他的去世。
賀嵐走之前的那支薄荷煙,應該是確認她身份的最後一步。沒猜錯的話,賀嵐應該是知道她的母親或者父親,也對薄荷過敏。
在敦行星,打完韃練潔,賀承流在教研中心搬出賀嵐施壓之後,議會的人應該有向賀嵐告狀或者討人情,那之後賀嵐應該就知道,她們會去邀遊星。
又或者,她們去邀遊星,就是賀嵐引導的。
否則的話,把韃練潔送往薩坦星,又讓她在那裡長住,也該不會那麼簡單。至少曼德會第一個出來把她賣了。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會有讓她帶著冉湫補足證據鏈的說法。
關遇鯉對這些知之甚少,只聽元帥零星提過一兩句。
她所知道的,是從她記事的時候開始,元帥的謀算和城府,就無人能及,沒人猜得到她下一步的打算,這也是為什麼付先生去世以後這麼多年,元帥非但沒有收到鴴痕波及,還能在聯邦裡說話這麼硬氣的原因。
可現在,出現了這麼一個人,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一字不差還原了元帥的話。
關遇鯉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怕。
如果說元帥是笑面虎,那遲彌雪也是伺機而動的、冷靜的猛獸。
她下意識地捏著茶杯,轉了又轉。
“還有一條,你要再猜猜嗎?”
遲彌雪臉上,剛剛還沒什麼表情的神色,瞬間冷凝下來。
她似乎在刻意逃避這個話題。
只簡單提了一句,“應該和賀承流有關。”
關遇鯉眸色波動。
這一條,也被她說中了。
“元帥說,帶少爺冒險不是一個陪讀應該有的舉動。你被解僱了,即日起離開賀家。元帥會給你相應的報酬。”
遲彌雪睫毛一顫,捏著茶杯就要喝水的動作遽然停頓了下。
熱茶入喉,巖茶的濃烈把心臟衝擊得七零八落。
她苦笑了下。
早該猜到的,不是嗎?
也是因為在看見關遇鯉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才會說關遇鯉更適合他。
瓷杯裡的茶喝完,瓷杯被她打橫捏在指尖。滾燙的餘韻透過杯子刺穿面板,製造出一種疼痛由此而來的假象。
可是,何必騙自己呢?
沒有意義。
遲彌雪放下瓷杯。
若無其事地又斟了一杯,說,“話帶到了,你可以走了。”
*
賀承流在衛生間裡試衣服。
護士服穿起來不麻煩,麻煩的是,他受傷了。
他剛把受傷的手穿進袖子裡,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開關門的響聲,隨即,關遇鯉的聲音響起——
“少爺,元帥剛剛給你發通訊,還請儘早回覆。”
賀嵐在長西星澤空間場演習,長西星澤空間場還沒創設公民訊號基站,軍用基站是專線,與外界聯絡要頗費一番功夫。
賀承流心裡嘀咕著怎麼這個時候發通訊,卻也體諒她的費勁,慌忙應了聲“好”。
應完以後,他看看鏡子裡的自己,臉突然紅了個透——
總有種玩銀蕩遊戲被當場活捉的錯覺。
穿衣服是個力氣活,換衣服也是。
好容易換下來,他剛要抱著衣服出去,忽然又想到關遇鯉在外面,於是開啟裡面的儲物櫃,把衣服擠進去。
關遇鯉看他神色不太對勁,心裡一動,想關心兩句,賀承流突然截住她的話頭,說,“可以給我媽回通訊了。”
這回,換賀嵐沒接。
眼見時間漸晚,賀承流坐如針氈地熬著,心不在焉地陪關遇鯉聊天。關遇鯉見他似乎有事要做,很有眼力見地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她要走了。
賀承流眼睛一亮,猛猛點頭。
回到衛生間裡,他從儲物櫃裡拉出衣服,迅速穿上,踮著腳尖,偷偷摸摸往遲彌雪的病房抹去。
他一邊走,一邊覺得哪裡涼颼颼的。
賀承流一怔——
克懷恩星際的護士褲子,都這麼設計的嗎?
此時,被開啟的儲物櫃裡靜靜躺著護士套裝的褲子,原本為了導尿用的開襠病號服褲子不見了蹤影。
*
置物櫃上的粥放涼,又咕嚕嚕自動加溫,很快又涼了。
遲彌雪回床上睡覺。
夜幕降臨,護士進來給她注射藥劑,換完藥,又出去了。
又過了很久,門聲響動。
護士又進來。
這次來的這個護士似乎更小心了一些,能聽得出他的腳步聲刻意放輕了。他拉起門後的自動配藥車,推在前面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