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退步成這樣?還能捱打。”
“你是不知道,”尤清邁頗為不服,“那倆,肌肉這麼大!我要不是後來報警了,他們非得置我於死地不可,沒管你什麼後果的。”
遲彌雪擰眉。
“店裡的東西被砸壞了?”
“你怎麼知道,”尤清邁說,“也是算我倒黴,就那個獨立艙,破了兩個大洞,送去維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送回來。”
這路數……讓遲彌雪不得不想起那天打練姐和她打架的時候。
根據打練姐後來的說法,那個時候她是完全沒有意識的,唯一的邏輯就是對方得死。死了這事兒就了了。沒有別的權衡利弊的說法。
“那兩個人現在呢?”
尤清邁聳聳肩,“不知道,監看所吧。”
“走,去看看劉易斯吧。”
*
遲彌雪去了趟監看所。
前往看望劉易斯的路上,路過了六個監房。和尤清邁說的大差不差,這六個監房裡鎖著的都是大塊頭,一個個像是上場的鬥雞,怒氣熊熊,提著肩膀,喘著粗氣,狠狠盯著外面走過的人。
關押的閘門大多數都已經明顯變形,嚴重的還臨時加了防越獄的機器人守衛。
劉易斯見遲彌雪來,整個人顯得破碎不堪,又哭又笑。
遲彌雪沒有理會太多,只讓他安分守己,安心等著出看守所,把之前讓尤清邁轉述的話又說了一遍。
劉易斯恍若未聞,不斷呢喃,“你心裡還是有我的,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遲彌雪重申,“僅僅是朋友。從前是,以後也是。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尤清邁抿抿唇。
她覺得遲彌雪有點殘忍。
可又轉念一想,這才是她。
出了監看所之後,遲彌雪接到賀承流急訊,說打練姐好像快不行了。
遲彌雪眉頭一皺,抬步就往飛行器走。
忽而腳步一頓,鑽入邊上的藥店。
面對琳琅滿目的藥品,她也不知道買什麼,於是各種都買了一些,付款的時候,瞥見藥品的研發單位是赫樊的醫藥集團,壓了壓眉眼,轉身去換藥。
遲彌雪抵達薩坦星,推門而入的時候,打練姐正趴在地上嘔腹水。
她嘔出來的東西是黑青色的,全是液體,沒有任何食物殘渣。空氣裡充滿腐爛的味道,液體蜿蜒漫了一地,賀承流蹲在她身邊掐著她的人中。
還戴著實驗手套的手被黑青色液體打溼。
遲彌雪把藥放在一邊,蹲身將人扶坐起來,靠在藤椅腳上。
她扒拉著藥,每個都看了遍,每個都不知道能不能用。
賀承流從她手裡取過藥袋,低頭扒拉出一支注射液,利落地做好所有準備工作。
眼見針頭就要扎入打練姐肉裡,他突然頓住,握著注射劑的手用力到發抖。他抬眼看著難受的打練姐,又轉頭看向遲彌雪。
這一針下去,不知道是死是活。
畢竟打練姐的身體狀況,連敦行星的醫生都沒辦法下什麼救治論斷。
遲彌雪看向垂著腦袋、時不時嘔出黑青色液體的打練姐,臉色*發沉,“注射。”
賀承流聽見這句話,像吃了定心丸。
他咬咬牙,把針管扎入打練姐粗壯的手臂。
賀承流看了下她的反應,沒有任何異樣,應該對症。於是又找出兩瓶,看了看說明,拆開,喂入她嘴裡。
空氣凝固,時間沉寂漫長,像在永夜裡煎熬。
打練姐不嘔黑水了。
賀承流又觀察了會兒,這才緩緩起身,坐到一旁。
煞白的臉終於回覆了一點血色,剛剛給打練姐注射藥劑的手卻忍不住顫抖。良久,他把臉埋進手心裡,一句話都沒有說。
打練姐的狀況好像有所好轉。
突然,她發出一聲悶哼,隨即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嘴裡大量大量地湧出鮮血。
賀承流直接撲到她身邊,難以置信地按著打練姐的肩膀,渾然不顧鮮血噴濺在他實驗服上,指節用力到發白。
遲彌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賀承流。
他緊緊抓著打練姐的肩膀,淚流滿面,無助地搖著頭,“你別死,你不許死。韃練潔,”他喊著打練姐的名字,“你不能死,不許,不許!”
他翻出剛剛喂她吃的那兩種藥,沾著血的手顫抖著,翻閱著晶屏上顯示出來的說明書。沾了液體的手觸感不靈,他就在身上擦了又擦,可惜實驗服質地光滑,血無法擦乾淨。
他倔強地擦著。
眼淚默默流了滿臉。
遲彌雪抓住他的手,在她身上擦乾淨,握著去翻閱晶屏。
她能感受到手心裡傳來的無法控制的細密顫抖。
她看著賀承流的側臉。
他的父親,當時也是這麼過世的嗎?
藥沒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錯。
打練姐突然不吐了。
賀承流緊張地橫過手來,探她的鼻息。
可他的手止不住顫動,完全無法準確探知。遲彌雪把打練姐的生物晶片插入一旁的生命監測儀,不一會兒,沉寂許久的老舊監測儀抖了抖灰,重新上崗,顯示出打練姐的各項生命指標。
直到這一刻,賀承流才如蒙大赦,往後癱坐在地上,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