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梅洛低頭望向自己的腳下,黏稠的鮮血已經淹沒了她的腳面,不知為何,那些血液咕嚕咕嚕地不停翻騰著。
不斷有暗紅色的血泡從血池表面鼓脹起來,多餘的血液便順著血泡的頂端緩緩滑落,形成了如同經脈一般的紋路,隨後“噗”地一聲爆裂,留下一股彷彿由鐵鏽和屍臭混合出來的複雜味道。
她試著抬了抬腳。
抬不起來。
不僅無法抬起,而且似乎是因為她做出了想要掙脫的動作時,她又往下陷了一些,現在的血池已經淹沒了她的腳踝。
就像沼澤一樣。
“……”
她冷眼看著翻騰的血液和咕嚕咕嚕的血泡中開始出現許多張或是還有印象,或是完全不記得了的臉。
大概都是被她殺死的人吧,她漫不經心地想道,總感覺沒什麼實感。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煉獄的話,這幅景象倒是挺貼切的。看著被害者死亡時的臉,聽著他們的慘叫,懺悔罪過,洗滌靈魂……
不過世界上是不存在煉獄這種東西的。
掃過一圈,沒有再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於是梅洛默默屏住氣,打算從夢裡強行清醒過來。
人們對於死後世界的看法不一,她就曾經認識一個與自己觀點完全相反的傢伙。
那個人堅信死後世界的存在。
他認為人死後靈魂並不會就此消散,反而會在某個地方繼續存在,並且能夠觀察到死後所發生的一切。
所有人的靈魂在死後也都會在某個地方再次團聚。
……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套理論嗎?
這種虛無縹緲的行為存在的唯一意義,不過是藉由逝者的名義來向他人展示自己,並以此向活著的人尋求某些東西罷了。
怎麼會有人真的相信這些說法?
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有靈魂存在,這種既無法被活人看見,又無法對活人產生影響的靈魂和不存在又有什麼區別?
她不記得那個時候是在為什麼生氣了,她只記得自己咄咄逼人地挑著對方話裡的刺,順便把宗教和信教的人都狠狠抨擊了一遍。
宗教讓人無法理解,那個人也讓人無法理解。
說來說去,梅洛是不信什麼靈魂,也不信什麼死後世界的。
死了就是死了,死人什麼都沒法做,也一點意義都沒有。
這也只是個夢而已。
似乎是對她的想法感到不滿,“嗤”的一聲,血池中燃起一朵火花,很快,她周身暗沉粘稠的血跡都被點燃,化作熊熊烈火包圍住她。
近距離的火焰烤得她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好燙。
她揮揮手,試圖揮開眼前的火焰,如她所想,火焰沒有對她產生傷害,卻也沒有隨著她的意念退去。
難得做夢,就不能做個好夢嗎。
她不再動作,靜靜地屏氣等待著。
——
梅洛睜開眼睛,缺氧讓她急促地喘了幾下。
緩過來後,她的第一反應是:
好熱。
很熱的原因就在眼前——伊爾迷的臉近在咫尺,他閉著眼睛,還沒醒過來。
做了令人不悅的夢而導致的起床氣在她想起昨天自己的大膽行徑(居然還不可思議的順利)後煙消雲散。
她的目光忍不住集中在伊爾迷的嘴唇上。
“……”
梅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她的視線順著伊爾迷的臉龐向下滑,看到他的襯衣被蹭開了最上面的兩個釦子,露出了形狀優美的鎖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微妙。
得到了充足睡眠的大腦清明瞭幾秒,又重新陷入混亂。
話說昨天那究竟是……?
她陷入沉思。
她不覺得伊爾哥對她有戀愛意義上的喜歡。
但是他昨天又完全不拒絕,甚至表現出像是鼓勵她這麼做的態度。
為什麼?
難道他是那種來者不拒的型別嗎?好輕浮啊……嗯,不過她感覺不是這樣。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伊爾哥好難懂。
宕機了一會,她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現實中。
總之先擺脫這種狀態。
她小心地挪動了一下滯澀的手腳,立刻察覺到現在的狀況。
她抽不出來。
伊爾迷一手從她的脖頸下經過,按住她的肩膀的同時充當了枕頭的作用,一手攬著她的腰。她的雙手則是蜷縮著擠在兩人的身體之間。除此之外,他們的雙腿也交迭著,兩個人像是兩隻八爪魚一樣纏在一起。
……這種姿勢保持一晚上不熱才怪。
這顯然不是什麼能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就能一個人擺脫的輕鬆狀況。
梅洛勉強抬頭看了看時間。
“小梅?”貼那麼緊,當然一點動作就會被對方察覺到。
伊爾迷剛醒來時發出的聲音比平時沙啞,梅洛心裡怪異的感覺更重了。
她恍惚地嗯了一聲。
黑髮少年湊近她,撥出的熱氣再次和她的糾纏在一起,梅洛腦後傳來推力,下一秒,她的嘴角被軟軟地銜住。
他湊過來親她的樣子熟練得讓梅洛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記憶。
不一會,他放開她。
“早安。”他說道。
“……早安。”她乾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後提出自己的主張,“……我要回房間了。”
“第一句就是這個嗎?”
伊爾迷稍稍鬆開環著她的手臂,語氣好像就是單純的疑惑,但是梅洛莫名地覺得他有些不滿。
他抽出墊在她腦袋下面的手臂,似乎是一晚上過去血液不暢讓手臂有些發麻,他蹙了蹙眉,目光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
“沒有回禮嗎?”半響,他突兀道,“剛剛的親吻。”
“?”
梅洛愣了愣。
“我親了小梅一下,小梅也應該親我一下,這樣才公平。”他理所當然地說道,末了彷彿為了提醒她什麼一樣補充道,“昨晚不就是這樣麼?”
“……”
她才不信有人會無聊到去算這種東西。
梅洛強烈懷疑這句話的可信度。
但是……
梅洛瞥了一眼時間。
其實她剛醒來時是有點後悔自己昨天那麼衝動的……
說是後悔,好像也沒有那麼後悔,她糾結地看了眼伊爾迷,對方眨眨眼,頗具暗示性地指指自己的嘴角,無聲地催促著。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算了,親都親了,就這樣吧。
成功勸服自己,她迅速地湊上去啄了一下哥哥的嘴角。
“太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他揉揉她的腦袋,彷彿得到了某種承諾,他親暱道:“你果然特別喜歡哥哥呢。真是的,剛剛我居然會覺得你是想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畢竟你最開始打算悄悄溜走吧……唉,我還真是愛胡思亂想,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的吧。”
梅洛:“……”
這話聽起來簡直像是被她嚯嚯後在強逼她給出承諾負責。
但是昨天是這種情況嗎?
梅洛下床整理睡裙的動作頓了頓。
“昨天,是伊爾哥先親我的。”她陳述事實。
“是這樣麼?”
伊爾迷驚訝道,回憶片刻,口風一轉,承諾道:“確實呢,不用擔心,哥哥不會偷偷溜走的。”
“……”
這個人揪著這點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