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梅洛再一次在枯枯戮山醒來。
她第一時間看向時鐘,確認到她睡眠的時間與在流星街待的時間大致相同。
她爬下床,開啟房門,向今天值班的女僕要求道:
“春日,問一下管家室,晚上有沒有接到一個不講話的電話。”
“是的,小姐。”
短髮女性立刻拿出通訊器確認。
“就如小姐所說,凌晨一點左右有接到一通不出聲的電話。”
“嗯,謝謝。”梅洛頷首,再次回到房間。
也就是說,流星街極有可能是一個與枯枯戮山存在十二個小時左右時差的地方,而不知為何,每當她失去意識時,她的意識就會被轉移到位於那裡的一副軀體上。
她走到從書架前,抽出一份地圖,手指虛虛地劃了一圈。
那個地方怎麼看都不像是海島,所以……
她的手指慢慢移動,最終停留在一個位置。
應該是在優路比安大陸這塊。
其實想這麼多也沒用,她也不可能現在就去那個地方確認看看,況且她直覺認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件奇事對自己百利無一害。
很快,她連想這些的閒暇也沒有了。
隨著她身體狀況的好轉,她的文化課和先前提到的訓練也被重新納入日程安排。
結束了文化課後,她就和糜稽告別。
“梅碳……”糜稽不安地拉住了她的手,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怎麼了?”她疑惑地看了眼糜稽,“書和筆記幫我放在桌上就好。”
“……”糜稽沉默了一會。
“……你要不要……”糜稽低著頭小小聲道,“要不要和媽媽說一聲……果然還是等到明年再一起吧。”
“糜稽。”
糜稽縮了縮脖子,儘管在名義上他是雙生子中的哥哥,但在實際相處中,梅洛卻往往是更有主見的那個,也更受家人寵愛。
糜稽對此沒有不滿,因為他也最喜歡梅洛了。
揍敵客們愛著自己的每一個家人,但是至少對於糜稽來說,梅洛是不一樣的。他們是雙生子,是從出生前就被緊緊地聯絡起來的特別的家人,在伊爾迷回家前,他們是家裡唯二的孩子,也是彼此唯一的玩伴,做什麼事都一起……
所以他下意識地想要掐斷妹妹變得與自己“不一樣”的可能性。
……但是她一叫他的名字,他那點勇氣又消失了。
“我就說說嘛,不樂意就算了……”
他鬆開手,用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嘟囔道。
怎麼突然不開心起來了?
梅洛看著面前垂頭喪氣,自顧自的委屈起來的糜稽。
兩個人一起看動畫片和一個人看動畫片有什麼區別嗎?
她想了想,覺得確實是有的。
“糜稽,”她鄭重地把一隻手放在糜稽肩膀上,“……不許趁我不在時看新的一集。”
“……啊?”糜稽茫然地抬起頭,明明是和伊爾迷同款的黑色貓眼,但是放在糜稽臉上卻有種呆呆的感覺。
梅洛頓了頓,其實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察覺到糜稽的心情,但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急迫地想要改變,這與喜歡或討厭沒有關係,正因為是雙生子,所以她才更想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
但是這不代表她討厭糜稽。
“說好了哦,走了。”
梅洛傳達完畢,擺了擺手,向著等在門口的春日走去。
“……”
糜稽呆呆地站著,直到梅洛徹底消失在門口,他才摸了摸被拍到的肩膀。
……那他接下來這段時間幹什麼?
糜稽的思緒輕易地被帶偏,他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先去一趟廚房。
——
梅洛在森林中快速穿梭。
緊追著她的是兩個剛剛被從培訓所調過來的新人,據基裘所說,他們只能勉強到達實習管家的程度,儘管如此,躲避他們還是讓梅洛覺得十分吃力。
這樣下去恐怕不是長久之計,她的體力終究會有耗盡的時候,而且這個時間點很可能會比兩個傭人體力耗盡的時間更早到來,她看得出,這兩個人根本沒有用盡全力,至於他們是因為遵循主母的要求,還是自行判斷沒必要就不清楚了。
但是這對她很有利,也是她現在能得到喘息機會的原因。
在又一次暫時甩開兩人後,梅洛悄無聲息地躲進一個隱蔽的灌木叢中,隨後迅速而敏捷地爬上了一棵樹頂,在那裡,她一邊趁機休息,一邊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一對藍尾鳥夫妻窩在自己的鳥巢裡,好奇地看著這個入侵者。
她瞥了它們一眼,這種鳥的羽毛上有一種特殊的絨毛,能在陽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暈,不過本身倒是沒什麼威脅性。
基裘對她的要求是在不被傭人發現的情況下,在樹林中堅持三個小時。然而現在過去了還不到一個小時,她便感到體力逐漸不支。維持現狀的話,她最多隻能再堅持半小時就可能會被抓住。
訓練內容是這麼安排的,那就一定有完成的可能性。
她不想輸,也很討厭被人窮追不捨的感覺。
既然在她進入樹林時基裘沒有多說什麼,那麼就說明這項訓練只看結果,不限方式。
她深呼一口氣,手伸向大腿,將小刀拔出刀鞘,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這把造型獨特的小刀上,其刀面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在這片她熟悉的樹林裡,她還是有機會一擊制勝的。
——
利奧和利諾是一對來自流星街的孤兒兄妹。
與其他必須在流星街艱難生存的人不同,他們很幸運,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揍敵客家挑中,被養在培育所,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充足的教育,接受最精英的訓練,再過幾個月,甚至會有人來專門教導他們“開念”,再之後,他們就可以作為管家實習生在揍敵客家工作,甚至可以領到屬於自己的一份薪水。
但是就在上午,他們的人生髮生了一個轉折。
當他們被通知擔任今天下午的陪練員時,一整個班的同學,包括他們自己也都認為今天必死無疑。
所以當他們來到這裡,發現訓練物件不是伊爾迷少爺,而是從未接受過訓練的梅洛小姐時,兄妹兩個都鬆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那種驚才豔豔的天才,能在短時間內到達常人一生也無法到達的高度,伊爾迷少爺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即使是天才,他第一次訓練時也是狼狽不已,無法完成指標,最後被按照計劃關進地牢接受懲戒。
沒錯,這場訓練原本就是以“做不到”為難度安排的,盡力壓榨訓練物件的體力,使他們的身心都陷入疲憊狀態,然後順理成章地用“懲戒”的名義展開審訊訓練,這是每一個揍敵客家的孩子都會經歷的第一課。
他會適當地放放水的,利奧這麼想道。
揍敵客家的管家並非外界所想的那樣無情,他們也會像普通人一樣有自己的喜惡,只是他們不會讓這些私心影響自到己的工作罷了。
他和妹妹默契地在規定範圍內調整了速度。
“梅洛小姐一下子就看不到人影了。”利諾抹了抹額頭的汗,抱怨道,“這裡的樹也太多了。”
“我去這邊找,你去那邊。”利奧沒有在意,還有兩個小時,他們的時間很充足。
他理了理手套,朝著樹最多的方向走去。
走到某一棵樹下時,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想要抬起頭觀察樹上的狀況,卻被突然飛過的鳥遮蔽了視線,這個位置剛好沒有被樹影遮蔽,刺眼的陽光和七彩的光暈讓他眨了下眼。
他因此反應慢了一拍,但是幾乎是下一秒,身體的本能讓他朝後跳去,但是顯然,已經為時已晚,一個小小的人影從利奧面前的樹上倒掛而下,以流暢迅速到讓人無法反應的速度把小刀送入利奧的胸膛,接著一個翻身,把他的肩膀當做著力點,輕鬆地跳到地上。
“哥……”
還沒走遠的利諾臉色一變,比起哥哥被殺的憤怒,一種奇異的恐怖感率先佔據了她的心神。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哥哥的實力了。
她向後退了一步,臉色慘白。
梅洛轉過頭,那雙一藍一紫的異色瞳平靜地盯著她,彷彿她在她眼裡已經與死人無異。
那張本來在管家之間大受歡迎的臉蛋也因為沾滿了屬於她的哥哥的鮮血的臉而充滿非人感。
簡直是剛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利諾眼前一片花白。
她以驚人的速度地向利諾奔來,手中的小刀閃爍出讓人不安的光。
這家人完全是怪物。
她癱軟在地,一時間失去了抵抗的想法。
一瞬間,她和哥哥幼年時在流星街貧瘠的生活,被揍敵客家選中後第一次吃到柔軟美味的食物感動的心情,與培訓所的同學老師如普通人一般談天說地的時光,以及,接到主母佈置的任務時的激動與惶恐。
原來人死前真的會有走馬燈啊。
她感受到自己的脖子一涼,隨即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
“嗤”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