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躍將皮包塞入尤異手中:“你…你回去,”他斷斷續續地,說話都使不上力,胸腔虛弱起伏著:“去找…中央…特勤處…”
尤異不懂他的意思,但他沒有要求陳躍解釋。因為陳躍看上去,已經沒有力氣解釋。他只好簡短地表達自己意見:“我想,找,媽媽。”
陳躍笑了,拍拍他手背:“等回去了,你一定能找到。”
尤異抱住膝蓋,蹲在他身邊,陳躍染血的皮包塞進懷裡,他有些頹喪:“你們都,不能信任。”
陳躍為了節省力氣,一動沒動,隻眼珠子斜轉過去看他。
少年將皮包放在陳躍手邊,起身去附近挑揀草葉。雨林中植株茂盛,不乏草藥。尤異很快抱回來一堆,陳躍不認識這些花花草草。
尤異把闊葉放入嘴裡嚼碎,然後吐出來,認真地敷在他破皮流血的傷口上。
少年絳色唇皮,很快被草木綠汁染上幽暗色。他挑出一枚有礙觀瞻的果子,遞給陳躍:“吃。”
陳躍有點懷疑,他覺得不能吃,但尤異神色篤定。在動植物這方面,對方才是「專家」,陳躍張嘴,尤異把果子拍進他嘴裡。
苦澀的味道,陳躍嚼了嚼,難以下嚥,他囫圇吞進胃府。
不知是不是心理安慰,陳躍冰涼的手腳活絡一些,飢餓感稍緩,流血處也沒那麼疼了。
“麻草。”尤異將帶莖闊葉草展示給他:“止疼。”
陳躍說:“謝謝。”
尤異搖頭:“撐不了多久。”陳躍脈象已現衰態,這些草藥不過短暫止血慰疼,一時之計,難以長久,只有他們嘴裡的醫生才能救他。
“小毒物。”陳躍仍然習慣這麼叫他:“外邊的世界,三天三夜說不完。”
尤異眨了眨眼睛,眼底難得露出一絲嚮往。他平時沒什麼表情,幽靈似的來去,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但他們都不敢忽視他。
尤異喜歡聽陳躍講故事,講正常人的世界,和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完全不同。
陳躍話鋒一轉:“我想抽根菸。”
尤異從陳躍褲兜裡摸出煙盒,逃跑過程中,煙盒被緊繃的布料壓癟,只剩一根菸了。陳躍手有點抖,大腦缺血一陣暈眩,他穩了穩心神,將紙皮褶皺的紙菸抽出,握在手裡,那手痙攣似的哆嗦。
尤異把打火機給他,陳躍點火,深吸,撥出一口長氣。
密林中傳來窸窣響動。
尤異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陳躍抽的太猛,扭頭咳嗽。尤異退了半步,躲到樹後,朝陳躍搖頭。
陳躍那煙只抽去一半,他啐了口:“媽的。”將菸頭碾入溼土,拿起揹包,這是他最後的彈?藥了,兩組排雷,一顆手?榴彈。
十多雙鐵靴陷入泥土,壓倒枯枝草木,朝兩人逼近。
陳躍快速將排雷纏繞在腰間,繫結時手抖得厲害,他死命咬住牙關,逼迫自己將排雷纏緊。
尤異明亮的大眼睛望向他。陳躍衝他撇開嘴角:“說不完了,你自個兒去看。”
尤異若有所覺。
陳躍抬手,按了按尤異腦袋:“小毒物,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周秦嗎?”
尤異點頭,記得。陳躍說那是他最好的哥們,在特勤處,任調查組組長。
陳躍笑了下,扶住樹幹立起身,猶如一座搖搖欲墜的危樓,堅韌地佇立於風暴之中。
“去找他。”陳躍以非常快的速度交代遺言:“你對人缺乏信任,但你可以信任他。他一定能幫你…找到父母,帶你回家。”
尤異瞪大眼睛。
陳躍抓起皮包丟他手裡,大喊:“跑——”
他高舉手榴彈,拔腿奔向圍攏而至的兇殘獵人,匪寇們高聲叫囂,槍聲乍起。
尤異朝相反方向,奪命狂奔。
他被佈滿鋸齒的草葉藤蔓絆倒,尤異雙掌撐地,下意識回頭。
轟隆——
小規模爆?炸在叢林中炸開血色煙霧,他甚至沒有聽見任何慘叫,受到驚嚇的鳥獸狂亂逃竄,濃郁血腥味伴隨爆炸後的熱氣波浪般沖刷開來。他這一摔恰好躲過爆炸帶來的衝擊波,尤異胸腔震顫,嘴裡吐出一口血。
那血顏色太深,看著像是帶毒的黑色。
尤異爬起來,跌跌撞撞朝北方跑去。
——
炎炎夏日,熾白太陽掛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上。
寧北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大辦公室。
小劉敲門:“老大,有人找你!”
刑偵支隊長嚴衍正在整理檔案。
夏天到了,天氣越來越熱。支隊大辦公室的中央空調太不給力,轟隆隆轉了大半天,室內熱度是一點兒也沒退下去。嚴衍撥出熱氣,回頭問:“誰啊?”
小劉撇了下嘴角。
辦公室門後步出身量高大的年輕男性,俊朗出眾,短袖海藍襯衫,蹬一條淺灰長褲,足踏款式休閒的皮鞋,臂膀肌肉線條繃緊,長腿窄腰,濃眉大眼,面部線條十分立體,雙目炯炯有神,像只蓄勢待發的漂亮野豹。他拍了下門框:“喲,嚴哥!”
嚴衍笑了,放下檔案步向他,衝他打招呼:“周秦,什麼風把你吹這兒來了?又鬧鬼了?”
小劉打了個寒顫,他是一點兒都不想見到特勤處的人,尤其是特勤三處非常規事件調查組的組長。
特勤處,中央國安部直屬秘密組織,什麼見不得光但是危害國家領土安全的事兒,都交由他們處理。通常他們料理的事,都超出常人認知範圍。比如外星人,比如無法完全用現有科學解釋的靈異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