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筆殘缺的刀痕,都是段裴景年少時留下的稚嫩。
他也沒有什麼對於成人禮的特殊情懷需要紀念,或許多年之後,這條手鍊遲早被他扔到角落裡吃灰,不會再存在於記憶裡。
但江餒重新賦予了它在他心裡無可磨滅的地位。
因為這是江餒從他這裡收到的第一件禮物。
“你還真是……”
他心中泛起酸澀,對於這條手鍊的歸屬居然重新回到了江餒手上的這件事情,他不再深究。
明明就打算把他扔掉,現在幹嘛又留下,還死死抓著不放。
“……哈。”他撥出一口氣,不知道是自嘲還是無奈。
餘光一閃,手鍊旁的一枚很小的鑰匙引起了他的注意。
段裴景一愣。
這是什麼?
江餒看得很緊,以至於段裴景去拿的時候,掌心還收縮了一下,但在接觸到溫熱粗糙的面板時,微微放鬆了防線。
他無意識的小動作成了一個小撥子,輕輕往段裴景的心口的軟肉戳了一下,他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段裴景接過後,順手揣回了兜裡,決定回去再研究。
做完這一切後,他又仔細地把手鍊繞回了江餒的手腕,動作細緻而緩慢。
細長的手鍊繞過骨節分明的手腕,卡扣連線時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噠”聲。
他小心翼翼到有些啼笑皆非。
“……這第幾次了?看來我說給你買戒指遲早被你衝進下水道的預言是真的。”
omega的臉色不太好,有些蒼白,汗珠掛在額頭,漆黑的眉頭緊緊蹙起,唇瓣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段裴景伸出手,撩起他凌亂的劉海,江餒的狀態沒有任何緩解。
有點像是被噩夢困住了。
“……”段裴景心疼得要死,彷彿一隻大手揪住了他的心口,讓人難以呼吸。
“唔……”他像遍體鱗傷的小獸,依靠在段裴景懷裡,沙啞的嗚咽聲從喉嚨裡擠出來,彷彿一根細長的尖刺,狠狠扎進了段裴景的內臟。
……段裴景呼吸變得沉重,不可控地想,
會不會是他下手太重了。
江餒怕他了。
怎麼沒可能呢。
他下手這麼重,江餒本來就對這種事很敏感……
他還……讓江餒以為自己在威脅他,他那麼害怕,誰都不稀奇,唯獨他不能。
唯獨他……
“……哥錯了。”段裴景心口抽搐得厲害,極力按捺住發顫的聲線,“等回家後,你想幹什麼幹什麼,就算是想揍回來都行。”
“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了……真的。”
alpha緊緊抱緊懷中的人,將呼吸的動作深深埋入江餒的髮間,手臂緩慢收緊。像是抱著一副失而復得的珍寶,又像已經擱淺的魚失去氧氣。
江餒無意識地抓住段裴景的衣領,死死不肯鬆手,五官緊皺,埋入他懷裡。
段裴景抱著他,又感覺自己好像沒有抱實。
他很害怕,害怕到整個人都開始細細麻麻地發抖,渾身像吞了冰塊一樣冰冷,每一根神經都在呼吸間顫慄著,愧疚到不敢抬頭。
“……江小寶,咱們回家,嗯?”
江餒沒有回答,段裴景就這麼等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拖到不能再拖的時候,他那近乎呢喃的聲音嘶啞響起——
“……唔。”
段裴景眉眼舒展,輕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乖,睡一覺吧,睡一覺,咱們就回家了。”
s級異能解除。
凝滯的時間被推動,彷彿生鏽的齒輪再次恢復運轉。
而江餒確實如他所說的一樣,沉沉睡在了他的懷裡。
遲暮的鐘聲悠然不絕,萬里長空染上陰霾,空中停頓的灰燼如同漆黑的雪花,被風吹落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消散。
幸福或許是短暫的,所以被打破的時候,是那麼猝不及防。
“嘭——!!”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風捲殘雲,有人在大聲叫喊著什麼,血跟硝煙的味道非常濃烈,衝擊、刺激著脆弱的嗅覺神經。
“…………”
“段裴景!”
有人在喊他,段裴景知道。
江局的人來了。
他一直都知道,江餒失去理智的後果,也知道他這麼做了之後會遭遇什麼,但就因如此,江餒只剩他了。
記憶有時候就像昏黃的舊相片,倒帶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畫面會定格在那一幀。
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昏暗的地下室裡,跟沾滿了猩紅的血跡,狼狽不堪的江餒遙遙對視——
omega抬頭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眼底的那一瞬間的錯愕跟一閃而過想要躲避的神色,段裴景覺得他永遠都沒辦法將那一天從自己的記憶中抹去……
又或者不需要把時間線拉這麼長,或許早在那天的實驗室,在見到江餒的第一眼,他就已經被鬼迷走了心竅。
不然怎麼解釋偏偏那次,他腦子變得這麼不靈光,偏偏……被這個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omega騙得團團轉。
可能人越想做成一件事,就容易馬前失蹄,就像他。
明明想讓江餒依靠他,能放心地在他的臂彎裡睡去,不會做噩夢,將那些血腥的往事埋葬在過去。
明明都已經這麼下過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