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乘淵直愣愣地看著女人,她溼漉漉的臉龐逐漸扭曲,長捲發從她身上蔓延至門口,上翹的嘴角沿著下顎開向兩側,黏稠的血液自她狹長的唇縫滴落。
雜亂的黑線糾結成團,塞進她鮮血淋漓的雙眼。
「孟乘淵——」她喚他,血腥的笑容詭異至極。
「你以為我是誰?」
女人的聲音清脆且冷,猶如毒蛇吐信。
「裴晚曦早在八年前,就不要你了。」
孟乘淵瞳孔震顫,身體無法剋制地發抖。
「我只不過,是你的幻覺。」
她湊近他,張嘴,用尖刺的毒牙,狠狠咬住他的脖子,「你真可悲。」
「活著,有什麼用?」
孟乘淵瞠目,呼吸急促,哭紅的雙眼幾乎要流血。
看著女人詭譎的笑臉,他咬緊牙關,伸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
「呃!」裴晚曦閉上眼,伸手扣住孟乘淵的手,身體被他推得直接往後倒!
「叩」的一聲,後腦勺重重撞擊地面,她皺眉睜開眼,就見孟乘淵壓在她身上,雙腿困住她的身體,雙手緊掐她的脖子。
他瞪著她,額角因極度氣憤浮起青筋,口齒不清地吐著破碎的字:「你??是??」
「晚曦??在??哪?」
「咳、孟??」
她面色漲紅,死命拍打他的手背,孟乘淵卻仍死死瞪著她,手上的力度持續增加,像不置她於死地不罷休。
男人不斷唸著她的名字,問她在哪,裴晚曦聽著想哭,又因喉嚨的沉重壓迫,覺得眼前逐漸蒙上一片黑。
「晚、晚曦??在哪?」
仰視孟乘淵陷入幻覺的怒容,裴晚曦發白的唇瓣一張一闔,額角浮出青筋。
——你必須送走孟乘淵,為了他、為了你,也為了你和他的孩子。
缺氧感充斥虹膜,眼淚隨之溢位。
「對、對??」裴晚曦張唇,淚珠滑至下巴,順勢滴在男人顫抖的指縫。
「對不起。」
她說罷,抬起抓住碎玻璃的手,直接往孟乘淵上臂捅!
男人吃痛地低吼,鬆開她的脖子,而裴晚曦隨即偏過身,狼狽地大聲咳嗽。
握著碎片的手血流如注,裴晚曦匍匐著後退,見孟乘淵似乎回復些許意識,恍惚地愣在原地。
裴晚曦是相信孟乘淵不會傷害她,可她明白他不可控,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在網上學了能制服男人的方法。
趁孟乘淵還愣著,她努力站起身,上前迅速將他摁倒在地,膝蓋隨即壓在他血痕滿佈的後肩上。
「啊??啊??」
身下的男人掙扎起來,發出痛苦的呻吟。
喉嚨印著一圈紅,裴晚曦繃緊下顎,從口袋拿出螢幕碎裂的手機。
「對不起,孟乘淵??但我是為了我們的孩子。」下牙咬得近乎流血,她點開撥號頁面。
輸入號碼撥通,裴晚曦將沾滿血汙的螢幕貼至耳畔。
『您好,安山醫院,請問需要什麼幫忙嗎?』
「我需要救護車,立刻。」
強忍崩潰的情緒,裴晚曦深吸口氣,努力讓語句保持清晰,「我男朋友??他現在因為毒癮戒斷髮作,狀況非常不穩定,產生幻覺、情緒失控,還攻擊了我。」
「啊??啊??」
「他非常危險??」忽視男人的哀嚎,裴晚曦掐緊手機,眼淚又流了下來。
「需要馬上入院接受治療。」
?
當醫生從病房出來時,裴晚曦坐在藥癮戒治中心的等候椅上,身旁的崔秀妍滿臉擔憂地看著她。
「你要不要喝水?還是吃點東西?我有帶餅乾。」
下眼瞼浮著青色,裴晚曦無神地看著雙手的包紮,搖了搖頭。
「請問是孟乘淵患者的家屬嗎?」
醫生的聲音傳來,裴晚曦連忙站起,崔秀妍也跟著起身。
「我是。」裴晚曦看著女人,「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人注視著她,眼神帶有些許審視的意味。
她低頭翻閱了下孟乘淵的病歷,再看向裴晚曦,表情凝重,「根據檢查結果,孟乘淵患者確實有嚴重的藥癮戒斷症狀,但除此之外,他還有更嚴重的問題,你可能需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裴晚曦心一沉,「更嚴重??的問題?」
醫生輕嘆口氣,「據我們的初步評估,孟乘淵患者可能患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裴晚曦微愣。
「對,英文簡稱你或許聽過,叫ptsd,這是一種由於重大創傷事件所引起的心理障礙,一般分為三大類症狀:過度警覺、逃避麻木、再度體驗。」
「孟乘淵患者在八年前經歷過空難事件,他是當時整架飛機兩百多人中唯一生還的乘客,我們認為這是他罹患這項疾病的主因。」
裴晚曦瞳孔震動,無聲地張了張唇。
「而孟乘淵患者的主要症狀是逃避麻木和再度體驗這兩類。」醫生繼續說,「前者是為了逃避與創傷相關的刺激,對外界事物漠不關心,情感上變得麻木。後者則是持續回憶或夢見創傷經歷,引發強烈的心理和生理痛苦,使患者感覺像是再次經歷創傷事件。」
「雖然逃避麻木讓患者遠離可能導致痛苦的刺激,但正因為沒有正視和解決根本的創傷問題,無法消除對創傷的再度體驗。而再度體驗的閃回或侵入性回憶又會加重情感麻木,使患者更難應對痛苦,形成惡性迴圈,導致整體痛苦加劇。」
「而且??」醫生皺眉,語帶無奈,「孟乘淵患者經歷那次事故已經過去八年,這期間他都沒有接受治療,症狀已經根深蒂固,成為長期的慢性問題。」
裴晚曦愕然看著醫生,而女人沉默片晌,又嘆了口氣。
「他目前對自己的存活意念非常薄弱,有長期習慣性的自殘行為,我們推斷他在不自知的狀態下,已經患有多年的重度憂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