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晚曦還沒緩過來,就被攬入厚實的胸膛裡,一隻大掌緊緊箍住她的腰,然後撫上肩頭,平息了顫抖。
頭頂傳來急促的喘息,耳畔是劇烈的心跳聲——是生命體活著的證據。
裴晚曦吞吐幾口冷空氣,抬頭對上那雙溼紅的眼眸。
孟乘淵低頭看她,呼吸很喘,帽子不見了,黑髮亂糟糟的,臉上滿是汗與淚痕,一副劇烈運動後的模樣,比她還狼狽。
「老師??」他的聲音很沙啞,幾乎要融入消防警笛聲。
但裴晚曦覺得,這是她一生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原來他沒事,原來他還活著??
裴晚曦極力控制想大哭的心情,卻仍無法剋制,雙腿一軟,靠他扶住她的腰才能站穩。
「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死了??」她埋在他胸口抽泣,「孟乘淵??你知不知道,我差點??」
我差點,就跟著你走了。
「嗚??你怎麼可以丟掉??」她攥起拳頭,虛弱地往他的胸口捶,「孟乘淵,你這個壞人??」
「你怎麼可以丟掉我送你的糖,還有我們的照片??你這個大壞蛋,我討厭你。」
才怪,裴晚曦又說了一個連她自己都不信的謊。
任憑裴晚曦不斷捶著胸口,孟乘淵低頭看著她,張唇想出聲卻徒勞。他皺眉,又抱緊她的腰,可女人深陷在崩潰的情緒裡,根本沒注意到。
孟乘淵只好伸手,抬起裴晚曦的下巴,讓她看向他。
裴晚曦哭著仰起頭,看見孟乘淵眼中的自己。女人的婚紗全是塵灰,頭髮亂蓬蓬的,妝容被眼淚暈開。
醜死了。
裴晚曦更難過了,臉皺成一團,「嗚嗚嗚??」
「晚??」孟乘淵卻出聲了。
他張了張嘴,聲嘶力竭地開口,嗓音卻很微弱,「晚、晚??」
「晚、晚曦??」他在唸她的名字,像在努力練習這兩個字的發音,一次比一次更清晰,「晚曦??」
「晚曦。」
裴晚曦心尖的酸楚氾濫。
她踮腳湊上他的那刻,孟乘淵扣住她的後腦,吻了下來。
她知道這一切很荒謬,她不僅穿著新娘服,與這一看就不是她新郎的人親吻,背景還是數十人罹難的連環車禍現場,身旁燃著熊熊烈火,甚至還可能發生爆炸,恍若末日。
周圍所有目睹的人一定都覺得他們有病,得遭天譴。
但裴晚曦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她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他安然無恙,在她身邊。
?
城市裡,月光下,一對戀人手牽著手。
但看起來很詭異。
女生穿著佈滿髒汙的蓬婚紗裙,男生則穿著皺巴巴的t恤和被割破的皮夾克。
兩人彷彿與世隔絕,單獨從末日穿越回來似的。
注意到路人的側目和交頭接耳,裴晚曦抬頭看向孟乘淵。
孟乘淵也正在看她,五指緊扣她的,目光有些呆滯,卻掛著毫無掩飾的情意。
裴晚曦彎唇,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自在和幸福。
見她笑了,男人的臉頰瞬間紅了。他有些慌張地鬆開她的手,從口袋拿出本子,寫下一行字給她看。
『晚曦,我們現在要幹嘛?』
「咕嚕——」
裴晚曦剛讀完,肚子卻叫了聲。
明明不是孟乘淵發出的聲音,他卻瞬間石化,臉更紅了。
他都替她害羞了,裴晚曦的尷尬瞬間一掃而空,牽回孟乘淵的手,另一隻手從裙底撈出一個小包。
孟乘淵吃驚地睜大眼,睫毛抖了抖。
好吧,裴晚曦承認,她還沒聽見那新聞時就有逃婚的想法了,畢竟沒有新娘會在出新娘休息室前,偷偷把包藏在蓬蓬裙裡。
「嘿嘿??」裴晚曦對他傻笑兩聲,從包裡拿出皮夾。
她雙眼燦若繁星,是八年來最亮的一次。
「去吃麵,我請客!」
十分鐘後,裴晚曦和孟乘淵對坐在夜市麵舖外的鐵桌,周圍是嘈雜的人海。
孟乘淵和她都點了最簡單的湯麵,和以前他煮給她吃的一樣,有雞蛋和火腿腸,只是多了顆丸子。
兩碗麵送上,裴晚曦拿起筷子要吃時,發現孟乘淵還看著她。
雖因為她一身醒目的婚紗,周圍人也多看了她幾眼,但從被她牽著走進夜市,孟乘淵就一直盯著她,一瞬不瞬。
「你幹嘛一直看我呀?」裴晚曦問。
被喚回神,孟乘淵肩膀一抖,耳朵紅了。
他拿起桌上的紅色蠟筆,在選單上落字,再反過來給她看:『晚曦好看。』
真是個小騙子,她現在明明醜死了。
見裴晚曦一臉不信,孟乘淵又迅速寫了行字:『沒有騙你。』
裴晚曦記得孟乘淵寫字很穩,但現在他的手卻很抖,娟秀的字跡變得扭曲,跟在休息室時哭著寫的字一樣。
大概是兩人剛重修舊好,這孩子有些激動,裴晚曦想。
她笑了,朝他身前的麵抬下巴示意,「知道啦,快吃吧,別讓麵糊了。」
孟乘淵點頭,乖巧地拿起筷子,低頭吃起麵。
但直到裴晚曦吃完麵,孟乘淵的手都還是很抖,麵也沒吃完,剩下一半。
「你飽了?」裴晚曦記得當時他在便利店吃的麵沒那麼少。
孟乘淵沒寫字,點了點頭。
她觀察了下孟乘淵,想起之前在巷口遇見他時他也瘦了,但這個月來,他暴瘦得有些古怪,甚至有種病態的骨感。
那時裴晚曦以為孟乘淵是因為她離開他,一時悲傷過度才不注意規律用餐,所以只無奈這孩子怎麼那麼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就像當年他在父親面前替她擋碎酒瓶一樣。
裴晚曦沒多問,輕嘆口氣,「那我們走吧。」
『晚曦想去哪?』孟乘淵在選單上問,期待地看著她。
裴晚曦思忖片晌,看向他,「去你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