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同學主要是手臂軟組織挫傷,沒有明顯的骨折痕跡。先用冰袋冷敷十五分鐘,間隔兩三個小時。24小時後可以塗點活血的藥膏,儘量減少劇烈活動,如果疼痛加重,最好儘快去醫院。”檢查完傷口的校醫拉開床簾:“家裡有紅花油、噴霧這類的東西嗎?”
青田點點頭。
將冰袋遞給病患的校醫看到還坐在椅子上哭的女生時,有些頭疼:“不算什麼大問題,休息幾天就好了。”她大概能猜到事情起因:“有些青春期的男生很討厭,如果他們喜歡一個女生,但是那個女生不搭理他們,這些人可能會在某種在他們看來叫做正義感的東西的驅動下、欺負和那個女生關係好、他們又看不上的男生。”
“我沒有讓他們喜歡我,我不需要他們喜歡我。”白榆使勁用手擦眼淚,臉頰被她擦的通紅。
校醫把紙巾遞給她:“理論上是這樣。可惜人類總愛站在道德至高點,將肆無忌憚的傷害視為表達善意的方式。那些把猶太人趕進毒氣室的納粹軍人也覺得自己是在做大好事呢。”
她走出房間,大約過了五分鐘,那個女孩一個人離開了。
午餐時間,有人在食堂看見了獨自一人坐在角落吃飯的白榆。她就像和周圍人隔了一層玻璃。吃完飯後,她徑直回到了教室。一連幾天都是這樣。男生們的群聊記錄停留在三天前,最後的資訊是一張偷拍照片:白榆站在大樓陰影前的背影。
溫度越來越高。
類似“離開空調一秒鐘我就會被熱死”的話不斷從不同人的嘴裡說出來。從教室到體育館步行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大家一直在埋怨。有女生看到了正在整理草坪的工作人員,隨口用滿是羨慕的語氣說道:“我好羨慕他們的體質,一點也不怕熱。”
跟在她身後的白榆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湧,她甚至來不及跑去洗手間,就跪倒在地,將中午吃的東西吐了個乾乾淨淨。
“有點輕微的中暑。”檢查完女孩身體的校醫起身看向滿臉著急的老師,隨手給女孩遞了瓶電解質飲料:“喝點水,休息一會就好了。”
“白榆同學,你要不要回家休息?我給你——”
“不用,謝謝老師。我想在這裡休息到放學可以嗎?”白榆緊緊捏著手裡的飲料:“這種小事,能不能不要跟我家人說?”
老師猶豫片刻,說了好後,又叮囑了好一會才離開。
全程圍觀的校醫在老師走後,故意表現出懊悔的樣子:“大小姐對不起,怪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給你換瓶本人自用款的飲料。”她又從櫃子裡扒拉出另一瓶同款但味道不同的飲料:“我自己最喜歡檸檬味,所以一般給學生喝原味。”
白榆也想喝檸檬味,但手裡的這瓶已經被她喝過了,只能遺憾搖頭:“謝謝,不用了。”
校醫被她逗得大笑,擰開瓶蓋:“你怎麼……我拿出來當然是為了自己喝的嘛。那你明天過來,我請你喝檸檬味的。”
沉寂了兩週的群聊又出現了新內容,關於白榆的最新動向:每天中午都待在學校醫務室。甚至有幾位目擊群眾看到她拿著什麼書在看,他們稍一靠近,對方就飛快把書藏到身後。
還好醫務室的醫生是個溫柔大姐姐,要不然這些人又要往奇怪的方向思考。
但他們還是覺得不對勁,終於在熱火朝天討論了三天後,一位觀察入微、記憶力超強的大聰明想到了半個多月前的一件當時看來很小、如今細思極恐的事情:白榆曾經出現過嘔吐的跡象。
嘔吐,加上每天去醫務室。這難道就是——
懷孕?
所有的事有了合理的解釋:因為懷孕,所以每天去醫務室諮詢孕婦注意事項;看的書是估計就是育兒指南那類,所以不敢讓別人發現。
這個訊息太過勁爆,短短一天,學校的好事者都知道了這件事。這些學生之前只是聽說過、從沒真正遇到過身邊同學懷孕的事情。
開始有人偷偷打量白榆的肚子。但因為她的校服尺碼偏大,看不出來肚子的形狀。但很快,衣服的尺寸也成為了新的證據:她就是為了遮掩肚子,專門選的尺碼大的校服。她的所有行為都變成了指控自己的證據,有些人甚至根據她每天在食堂吃的菜開始猜測那個孩子的性別:吃了麻婆豆腐,是個女孩;不對,還有醋溜土豆絲,是個男孩。最後“是龍鳳胎”的猜測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援。
“白榆”變成了這群學生之間最隱秘的共同秘密。
當事人依舊渾然不覺。
顧樂殊在聚會上聽到他朋友分享高中女生懷孕的訊息時,只覺得無聊,他剛準備打斷話題,問另一件事,就看到那人將手機上的照片展示給他們看:“喏,長得還挺好看的。”他猛地站起來,搶過手機狠狠砸在牆上,周圍人被他突然的爆發嚇得一動不動,他盯著剛才說話的人:“誰告訴你的?”
教室門猛地被一腳踹開,響亮的聲音瞬間把所有人的心臟都提了起來。正在上課的老師和學生都被突如其來的衝擊嚇得愣住了。顧樂殊的目光迅速鎖定在趴在桌子上專心畫畫的白榆身上,一時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該為哪件事生氣。他大步走過去,猛地抓住白榆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把她從座位上拖了起來。
被突然打斷的白榆嚇的差點大叫,看清對方的臉後,她沒再掙扎,順從的跟著、直到被塞進車裡。想到剛剛的事,她主動道歉:“對不起,我……我以後不這樣了。”上課畫畫是她的不對,可是她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只能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以後不這樣?你還想有以後?”顧樂殊聲音冷的像刀。
白榆被他的暴怒嚇得身子一抖,原本就不舒服的腹部更是難受。她蜷縮著靠在座椅上,伸手捂著肚子,垂下頭不說話。
顧樂殊心裡的那點後悔在看到她的動作後立刻煙消雲散:“你捂肚子做什麼?現在才知道害怕?”
原本心情就很糟糕的白榆被顧樂殊吼的快哭了,自己不過是上課畫畫,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成績很差、聽不懂那些東西,有必要生這麼大的氣嗎?加上此刻腹部愈演愈烈的疼痛,一向溫馴的白榆終於被惹火了,第一次衝顧樂殊大吼:“我痛經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