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到她的想法。

前幾天女孩上街買了件洋裝，現在正在試穿中，似乎不太順利，拉鍊還有一截拉不上。

「沒辦法了，明天拿去換吧。」她在腦海中這麼想，一邊把洋裝放回購物袋後便熄燈就寢。

十五年了，直到此刻也弄不明白為何會在眼前這個女孩身旁，還有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我沒有形體也無法說話，只能飄在空中看著人們生活。難到我是失去記憶的神嗎？不僅沒有任何特殊能力，活動範圍無法離開女孩超過一公尺，不如說是守護靈來得合理。

好在一年一度的祭祀典禮就在明天，女孩將前往首都。可以欣賞路途風景好好放鬆一下了。

突然間，放在女孩床頭上的手機閃了一下，原來是眼鏡男孩傳訊息過來。偷看了十五年的訊息，眼鏡男孩是傳最多的一個，畢竟他在通訊中心工作，免除傳訊費用也難怪如此頻繁。只可惜在女孩入睡後我的意識也會隨之入睡，直到女孩再次醒來，好想看眼鏡男孩傳什麼訊息來呢。

「柏瑄昨天給我的糖果好甜，希望他今天乖一點。差點忘記洋裝了……」和往常一樣從女孩吵雜的思緒中醒來，再陪她去學校上課。女孩的工作是輔導村裡的孩童，見她洗漱完畢我趕緊跟上。

一進到教室女孩拿出手機。

「好久不見，我是嵐元。本該在典禮上和你會合，但剛剛收到訊息，明天一早會有長官來接我們，方便今晚到首都嗎？我去接你。-雀石158763。」是眼鏡男孩。

「長官？我們不是代表去領個榮譽獎而已嗎？長官怎麼來了？」女孩在手機上飛快的打字。女孩的父親是軍人，對國家有很大貢獻，每年都會在祭祀典禮上領獎。自從去世後就由女孩代領，不過長官主動來接見倒是第一次。

「預計走個典禮流程拍個照，也一起領我父親的榮譽獎。晚上去接你一起吃好吃的。-雀石158763。」嵐元傳來。

「只能這樣了，走完流程就離開會場，去人少一點的地方吧。」女孩嘆了口氣把手機收進包包，等待學生來教室。

和女孩不同，我沒有需要去做的事，經常擔憂自己會消失。好想吃上一口薯條，連自己也覺得好笑，跟本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連同存在的意義也不重要，即便如此還是想吃薯條。

「老師！老師！」來了，門口外面板黝黑的小男孩就是柏瑄，他手舉著一包糖果。

「怎麼帶糖果來了？」女孩起身向柏瑄打招呼，但她心裡想的是：「他有好好刷牙吧？」

「今天我生日！給大家吃。」柏瑄跑到講堂旁，開始拆開包裝。見柏瑄拆不開，女孩接過開始拉扯包裝袋。

學校位在舊國界，戰爭過後村子的居民大多從事農業。柏瑄原先住在首都，剛到村子時非常怕生，不肯來上學，柏瑄的父母在戰爭後來到舊國界同農民開墾田地，在這生下了柏瑄，基於戰後糧食吃緊，先把孩子交給在首都的祖父母照顧，穩定了才把柏瑄接過來。

不想上學這點很像我呢。最一開始看著人們的日子還不錯，後來被漫無目的恐懼籠罩，失去動力不願意出門，當然我沒有不出門的選項，和女孩的距離遠到一公尺時就會有無形的壓力把我往回推，那陣子被逼迫出門。

現在這個村子是稻米、小米等農作物集散地，是國家糧倉來源，也是十八年前戰爭前線。現在稻田滿溢農作物豐收，人人有米飯吃，好想吃一口。

關於那場戰爭的事，常聽女孩父親提起，在一旁的我早滾瓜爛熟，不過有些地方總覺得不太一樣。

「老師，那裡紅紅的。」其中一名學生指著窗外。女孩和我回頭一看，距離五百公尺遠有警報的紅光，大事不好了。

「過來老師這邊！」女孩呼喚著學生，「我們要去地下室，手牽手跟老師走。」女孩帶領學生繞過花園走向學校後方的空地。

「校長！你在哪裡！不行，我得冷靜下來，總之先去地下室。」聽到女孩的思緒我也一同警惕起來。

「老師，為什麼要去地下室？紅紅的是什麼？」柏瑄問。

「其實我也第一次看到，總之先去安全的地方。」女孩邊說邊用腳在草地上用力地踏。

「有了有了。」像是踩到了什麼，女孩彎下腰撥開雜草，是一個手把開關。

「詠彤老師！老師！」遠方有一名帶著草帽的男性往這跑來。

女孩停止動作，焦急的問，「校長！發生什麼事了？你有看到警報嗎？」

「沒事沒事，新來的衛兵搞錯了。以為有什麼可疑人物，結果只是從北方來的商人。」校長氣喘吁吁，「回教室上課吧，有什麼事我會再過來，詠彤老師，小朋友再麻煩你了。」校長抓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並快速轉身離去。

「……好的。」詠彤來不及從驚嚇中反應過來，只簡單做了迴應。

紅光為發現危險人物的訊號，用於疏散居民與召集士兵。這次第一次親眼看到，是深紅帶點灰調的顏色，儘管沒有特別說明，但老一輩的居民都見過紅光，那是拉克爾民族衣服的顏色。拉克爾是十八年前的戰敗國，戰爭後拉克爾族消失得無影無蹤，傳言拉克爾族逃往北方。

柏瑄牽起詠彤的手，「老師，可以回去吃糖果嗎？」

詠彤先是愣了一下，握緊柏瑄的手說道，「嗯！我們回去吧！」

回到教室後，起初還有幾名學生感到害怕，吃下糖果後又開始滔滔不絕打鬧起來。

「小孩果然是小孩。」詠彤看著學生説道。

你也是小孩呀！自從父母親離世後進到育幼院便獨自一人，三年前在育幼院的院長推薦下來到舊國界這所只有六名學生的小學校，當時還拒絕了嵐元在通訊中心推薦的高薪助理職位。

記得詠彤和嵐元大吵一架：「你很尊敬你的父親吧？我也一樣！我想去父親守護的地方看看！」那是詠彤第一次吼嵐元。

當時我非常贊成嵐元的想法，舊國界相對首都來說沒那麼安全，人生地不熟說不定還水土不服，說實話我很生氣，萬一詠彤遭遇不幸，很有可能連同我也消失不見，說不定與薯條的緣分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慶幸的是三年過去，詠彤也逐漸成長，倒不如說有點開始佩服她了。

「糖果吃完了嗎？把糖果紙丟進來喔！」詠彤隨手拿了一張紙，摺成一個小盒子放在講桌上。

「老師，龍最後真的消失在太陽中嗎？它不會飛嗎？」柏瑄問。

忽然鐘聲響起，詠彤看向時鐘，「糟了，明天是祭祀典禮，今天只上課到中午。」她慌張的自言自語又站了起來，「記得老師說今天要提早放學嗎？」

「記得！」學生們眼睛瞬間雪亮起來，已經拿好書包了。

「你們動作也太快了吧！」詠彤燦笑起來，「要說什麼？」

「下週見！」聲音大到整間教室都有迴音，一個個飛奔出教室。

最後一個是柏瑄：「老師我記得你的秘密喔！」他笑得好開心，深怕有人不知道他正在換乳牙。

「好喔！麻煩你不要忘記。生日快樂！」詠彤目送柏瑄離去。

總之今天紅光只是鬧烏龍，真的是太好了。但為什麼，門口站著一名身穿拉克爾族紅衣的高大男子？

「你好。」男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