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路上的大部分招牌早已點亮,我們沿著人行道往回家的路繼續前進。
「你袋子裡是在觀光工廠做的杯子嗎?」蘇唯星指著我手上的提袋。
『嗯!』我點點頭,『你的呢?』
「這邊,」蘇唯星側身拉開行李袋,露出裡頭的紙盒,「要不要看?」
『好啊!』我伸出手。
「給你。」蘇唯星直接開啟盒子,拿出杯子。
『謝謝。』接過杯子,在路燈的照明下看完我說:『果然。』
灰綠的底搭配左上角一顆黃色星星和右下角簽名,構圖簡單俐落,整體很有質感,也很有她給人的感覺。
「果然什麼?」蘇唯星問。
『杯子很漂亮,』我將杯子還她,『果然,很有你的個人風格。』
「我的風格是什麼?」蘇唯星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乾淨、俐落,該怎麼形容......』我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很像穿著學校制服的你。』
「穿學校制服的我?」蘇唯星感覺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這時期學校還有髮禁,對服裝儀容的標準也嚴格,我們這些男生自我要求不高,說不上邋遢,但只求合格不被受罰就好,而像蘇唯星這樣的女生,制服看上去除了乾淨俐落之外,還帶著一種只屬於這個年紀的清新感和她獨有的冷色調。
想到這裡,真被自己嚇了一跳,換成以前,或是班上其他同學在場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我會用殺氣騰騰來形容眼前這個杯子,然後白目地補上一句:『畢竟是女殺手製作的。』
才隔多久,蘇唯星還是蘇唯星,我呢?
看過她為賴老師落淚、看過她在人群中燦笑、看過她在草原上奔跑、看過她在星空下許願,相處多了,既有觀感似乎都已支離破碎,那些原本覺得冷淡又難以靠近的保護層,彷彿就只是她在不經意下附著上去的武裝罷了。
『一種雨後星空的感覺。』我脫口而出,一句連自己也無從解釋的話。
「雨後星空?」蘇唯星面露懷疑,「感覺不太像你會說的話。」
『呵,這確實不像我平常會說的話。』我尷尬地笑了笑,『而且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算了,」蘇唯星伸出手,「你的我看看。」
『小心啊!』我拿出杯子,『這個將來要傳給賴家子孫的。』
「你確定他們有要?」接過杯子的蘇唯星忽然皺起眉頭,「到底為什麼要在杯子寫一個『龜』?」
『你知道七龍珠嗎?』我選擇忽略她糾結的眉頭。
「原來喔!」蘇唯星恍然大悟,「當然知道,我弟一天到晚在喊龜派氣功、元氣彈、界王拳什麼的,跟你們很像。」
『跟我們很像?我們有這麼幼稚?我什麼時候喊龜派氣功了?』蘇唯星的說法簡直令人震驚,震驚到我不禁連續發出三句靈魂拷問。
「差不多。」蘇唯星不加思索,立刻點頭,「說不定我弟還成熟一點。」
『我什麼時候喊龜派氣功了?』我就問。
「所以這招是什麼?」蘇唯星先把杯子還我,接著熟練地做出了發射龜派氣功的動作,「前幾天看到你和簡佑丞玩的時候這樣做。」
『等等,』我隨即冷靜下來,『你動作為什麼這麼熟練?』
「跟我弟玩時學的,」蘇唯星神情得意,「我還會收集元氣彈。」
『你弟幾歲?』我胡亂猜測,『國小嗎?』
「也是國三,」蘇唯星輕描淡寫地說:「我們是雙胞胎。」
『國三?』我有些釋懷,『那還好,問題不大,至少是同年。』
「是啊!」蘇唯星說,「是同年沒錯,也是我們學校的。」
『等等,』我這才驚覺哪裡不對勁,『你剛剛說你和你弟是雙胞胎?』
「對,」蘇唯星笑了起來,「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我們班上有人知道嗎?』我記憶中,從沒聽班上流傳過相關報導。
「原本只有蔚然和涵育知道,」蘇唯星說,「現在多了你。」
『這麼少人知道?』我故做害怕,『我該不會要被殺人滅口了吧!』
「欠揍嗎?」蘇唯星掄起拳頭,做勢要打人。
『女俠饒命,』我趕緊求饒,『小人絕不敢走露半點風聲。』
「沒有不能說,」蘇唯星耐心解釋,「只是也沒必要到處說,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也對,』我頓了頓,『但要是我,會想要炫耀啊!』
雖說不知道為什麼要拿出來炫耀,但感覺雙胞胎聽起來就是威風。
「怎麼炫耀?」蘇唯星指著電線桿,「那邊那位同學,告訴你我是雙胞胎喔!」
『這種事當然要若無其事,不著痕跡的炫耀啊!』我說。
「願聞其詳。」蘇唯星虛心請教。
『例如這樣,趁一群同學圍在一起聊天時走過去,』我認真示範,『你們昨天有看到一對雙胞胎在表演心電感應的電視節目嗎?笑死,我跟我弟也是雙胞胎,就從沒什麼狗屁心電感應。』
「可是,」蘇唯星面露難色,「我不會說笑死,也不會說狗屁。」
『這不是重點,』我看了蘇唯星一眼,『重點是對方以為你在分享節目,但其實是在告訴他你也是雙胞胎。』
「我剛才,」蘇唯星笑了起來,「不就是這樣?」
『哈哈哈,』我跟著笑,『我怎麼沒注意到。』
「話都不認真聽,」蘇唯星輕輕搖頭,「劃錯重點,可是唸書大忌。」
『重點不是幼稚嗎?』我明知故問。
「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沒說你們幼稚喔!」蘇唯星否認,「不要誣賴我。」
『又是龜派氣功又是元氣彈,還跟你弟很像,』我說:『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是在形容我們幼稚。』
「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知道七龍珠和龜派氣功而已,」蘇唯星語帶無奈,「在意這些幹嘛!」
『別說國中三年級,』我正經地說:『即便國小三年級,被說幼稚也是會受傷的。』
「連國小三年級也不能幼稚哦?」蘇唯星皺眉,「現在世界這麼嚴格嗎?」
『幼稚本身沒問題。』我說。
「問題是被同年紀的女生說幼稚。」蘇唯星說出重點,「對嗎?」
『沒錯。』我點頭。
「不過......」蘇唯星若有所思,「我很常說我弟幼稚,他好像都沒什麼感覺,最近還變本加厲。」
『因為是家人啊!』我理所當然地說:『在家裡還不能隨心所欲,那日子要過得多累。』
「隨心所欲什麼?」蘇唯星微笑,「發射龜派氣功嗎?」
『算了。』我瞬間啞口無言,完全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