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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苑內的植物綠化豐富程度恰如其名,鶴山居六街每棟樓門前都種著大樹,正午陽光隔著樹蔭投下光斑,和塔縣比,華菱要熱得多。漫長的夏天即將到來。

抱著紙箱走到鶴山居六街15號門口,柳琪的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她給林曉丹發了訊息,走上樓梯。

這裡的房子樓齡較老,最高的只有六層,沒裝電梯。還好,林家住在二樓。

跟林楚一比,林曉丹稍微壯實些,面板很白。她扎著馬尾,跟姐姐一樣,戴細框眼鏡。她已經在門口等候。

剛進門就看見客廳牆上掛著的耶穌畫像,再往旁邊沙發上一瞥,還能看到一本攤開倒扣的聖經。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林曉丹說:「我媽帶著我爸去教堂了。」

「這樣。」

「去年她就開始信這個了。」林曉丹邊說,邊關上門,「還推薦給我們。」

「理解。」柳琪邊應著,邊從隨身攜帶的揹包裡拿出裝著襯衫的布遞給林曉丹。

她環視客廳。如果不是堆了雜物,應該是蠻寬敞的一間屋子。屋子裡沒什麼花哨繁雜的裝修,一切都1簡簡單單,只是有些舊了。

「來吧.」林曉丹把紙箱放入自己房間後,出來對她做了個跟上的首飾。斜正對門口的走廊連線著兩間客臥、衛生間和主臥。林楚一的房間靠近主臥,對門就是衛生間。開啟門,灰塵撲面而來。因為拉著遮光窗簾,這間屋子很是陰暗。

林曉丹開了燈,大約六平米的房間裡放滿了雜物。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臺縫紉機一個轉角書架和一個儲物櫃就已經把這裡的空間塞得滿滿當當。

這裡看上去更像是青春期女生的房間,而不是32歲的林楚一的家。

柳琪側身走進去,打算從書櫃開始尋找線索。

她並不確定自己要尋找什麼,也很有可能到最後只是尋獲林楚一舊生活的一些碎片。

林曉丹就站在門口,低頭看手機,由她翻動房間裡的任意東西。

筆筒,指甲油,手機充電線,針線盒,裁布用的剪刀,膠帶……柳琪從雜物堆裡抽出一個線圈筆記本,翻了翻,發現全都是些工作會議記錄。某一頁的角落裡斜斜地寫了一句:

「好土的審美。」

下面是不同的筆跡回復:「暈!」

柳琪合上本子,轉身將其擺到床上。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她一無所獲。從林楚一留下的物品中,能推斷出她愛看什麼樣的電影和書、她喜歡吃的零食型別,甚至她是油皮還是乾皮,但就是找不到任何關於離家出走的線索。

因為沒開空調,房間裡又悶又熱,汗已經流到眼眶上方,柳琪抹了把臉,才反應過來,轉頭問林曉丹:「可以開一點空調媽?不好意思,實在是太熱了。」

如果是作為刑警來到這裡的話,好像完全不必這麼客氣地講話。這個念頭不知道為什麼冒了出來。

房間太久沒住人,空調遙控器不知道擺哪裡去了。柳琪跟林曉丹一起找。

拉開鍵盤抽屜,已經沒電了的遙控器就靜靜躺在那兒。林曉丹要去找電池,柳琪把抽屜推回去,只見一張泛黃的紙顫顫微微飄落地板上。

拾起來一看,是一張紙質船票。

從淺明到真珊港。

淺明是錢鶴的老家,華菱到淺明,坐動車不過三個小時。

船票的日期是2024年7月20日。一個週六。那個時候林楚一應該還在龍伏蓋工作。

她拿著船票去問林曉丹,後者對姐姐這趟旅行一無所知。

開啟地圖軟體搜尋,不難看出,真珊港所在的真珊島是淺明的一部分。小島被淺明環抱在海灣中,但是卻沒有橋樑連線大陸,只能透過輪渡通行。

淺明是海港城市,擁有吞吐量不小的國際貨運碼頭。當然,碼頭不在真珊島,而在淺明最最南端。如果從真珊出發,也需要駕船行駛不短的距離才能抵達。

所以她們去真珊島做什麼?

蛇頭們一般會把偷渡客藏在貨輪集裝箱內,從能搜尋到的真珊港照片來看,那個陳舊簡陋的小港口能停靠裝載150人以上的渡船都有些吃力。

難道說錢鶴與林楚一在真珊島聯絡上蛇頭後,再乘小船在公海與貨輪匯合?

剩下的時間裡,柳琪沒有在林楚一的房間裡找到一絲一毫跟淺明或真珊島有關的痕跡。

臨走時,她問林曉丹,林楚一有沒有一個臉上帶大面積胎記的朋友,後者很乾脆地搖頭。

一到下午六七點,城中村就像活過來了一樣。豬腳飯店裡擠滿了人,柳琪把揹包放在自己對面的凳子上,跟不同的人重復了五遍「這個位子有人了」後,周效章終於來了。他穿著皺巴巴的深色polo衫,頭髮剛剛剃了,如果不是手上還戴著一枚g-shock手錶,他看起來和排著隊買豬腳飯的民工們沒太大區別。

這家店就開在市刑偵隊背後的城中村深處,因為位置太靠裡,沒什麼同事會來。所以柳琪還在刑偵隊的時候很喜歡來這裡吃飯,偶爾加班的時候她就和周效章一起來。

一見面,周效章便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列印紙,塞給柳琪。「你問我要的。」

展開來,第一張便是《退出連光共和國國籍申請表》。

「我按你的要求查了。」他說,「林楚一的護照已經過期,2024年9月後沒有出境記錄。錢鶴的也是——但她直接註銷了國籍。」

「退籍事由」那一欄中,錢鶴勾選了「定居在國外」,並在後面的詳情頁中寫道:「已獲得西班牙國籍。」

「她回來過?」柳琪抬頭。

「沒有,你看後面那頁,她委託家裡人幫她辦的。」

第二頁是手寫委託書復印件。歪歪扭扭的字,柳琪很眼熟。

本人,錢鶴,連國身份證號碼:xxxxxxxxxxxx,因故不能回國,特此委託錢松,連國身份證號碼:xxxxxxxxxxxx,為我代辦登出連國國籍事宜。

本人與錢松為姐弟關係。

落款日期是兩年前。在那之後不久,錢鶴聯絡上了林曉丹,並且透過弟弟錢鬆開始給林家寄東西。

柳琪把資料折起來。「不是說不能帶出來嗎?」

「管事的開會去了,沒人看。」

「好。」她將資料放入揹包中。

「這個人就是欠你家裡錢的那個?」

「也不是。」她於是將來龍去脈又講了一遍。周效章邊聽邊吃,很快只剩下最後一口飯。

「真珊……」他嘟噥著,皺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拿筷子的手也定住,「好像有個什麼事兒,但我忘了。」他搖搖頭,低頭把碗裡剩下的食物扒進嘴裡。

「所以你準備去淺明?」他又問。

「今晚太趕了,我明天去。」

「那你今晚住哪?小劉家?」

已經記不清有幾個小時沒想起劉思桐來。柳琪的臉一僵。「住酒店。」

「小劉要結婚了,你知道吧?」

「嗯。」

「她也不請你,你倆鬧翻了?」

柳琪此時開始擔心,剛聽完女同性戀偷渡故事的周效章會不會一下子想通自己跟劉思桐其實是什麼關係。「我知道,看她發了。」她答非所問。

周效章拿起紙巾擦嘴,點了點頭。

「欸,但我沒懂,你要找這個林楚一和錢鶴做什麼?林楚一她家裡人不都不找了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但柳琪沒辦法給周效章一個她心裡真正的回答。

她想問問林楚一: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讓你終於鼓起勇氣,義無反顧斬斷親情遠走他鄉?

她也想問問錢鶴:你眼中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東西,林楚一為什麼值得你拋開大好前程,跋山涉水去只為了成全她的夢想?

還是說……

其實這本來就是你錢鶴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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