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景意捏著信封,脆弱的牛皮紙在他指間被擰出一分褶皺,周淙予眼神裡便多一分惶恐,直到再也忍不住踉蹌著上前,“棠棠……”
他沒吃飯,也還沒吃藥,下午那杯冰飲帶來的尖銳的絞痛仍在胃部持續氾濫。周淙予幾乎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踩在地板上還是踏在棉花上,他只知道要把那些信留下來,可模糊的視野卻又讓他看不清棠景意的神色,他不敢去碰,更不敢伸手,腿一軟便要摔倒在地,被棠景意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
“棠棠……”周淙予含糊地叫他的名字,痙攣般地拽緊他的衣角,“別拿回去……棠棠,別拿走……我、什麼也沒有了……”
【宿主,】007開口,【你現在走還來得及,我叫救護車。】
周淙予沒有抬頭,他能感覺到的只有棠景意的沉默,以及環在背上緩緩收攏的手臂。
“……哥。”
007重重地嘆了口氣。
周淙予霎時僵住,如果不是他實在離棠景意太近,幾乎要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他猶疑不定地抬起頭,棠景意看著他的眼睛,又叫了聲:“哥。”
周淙予的眼圈一下紅了。
棠景意垂下頭假裝沒看見,拉下週淙予攥著自己衣角的手,把他扶起來,就近帶回書房裡,扶著他在沙發上靠坐好。
“棠棠……”
“嗯。”棠景意在他身側坐下,笑說,“我還以為你真能一直裝下去。”
他在笑,周淙予也跟著笑,卻不知道該笑什麼,唇畔的弧度沒一會兒便又僵起,他緩了緩,說:“棠棠。”
“什麼?”
“對不起。”
棠景意一愣,一時間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是這麼久以來的故作不識,還是當初的那個……吻。
但看周淙予的表情,顯然是後者。
他看起來侷促極了,原本在兄弟間再尋常不過的胳膊挨著胳膊、肩膀貼著肩膀,在那件事發生後,好像一切都成了禁忌。他不敢再靠近,也不敢再觸碰。
棠景意安靜下來,其實如果是他,既然對方給了這個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臺階,那他當然就著臺階下了。可週淙予不同,他實在是個過分認真的人。
“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棠景意率先開口,他拉過周淙予的手搭在自己膝蓋上,像小時候那樣子,埋怨地在他手背上戳戳,“其實我也不好,我不知道……如果我能……”
“沒有,”周淙予說,他已經平復了許多,聲音低低地道,“你很好,棠棠……一直以來,都很好。”
“所以,”棠景意第二次戳他,“你是因為這樣,才裝了這麼久不認我?”
“沒有——”
他們當然是親密無間的,可有些話,就如當初父母過世、琅璟背腹受敵時一般,有些話有些事,周淙予總是不願意讓弟弟知道的,不願讓他為了自己而愧疚又或是自責。
“你知道你有多討人厭嗎周淙予?”棠景意一邊戳一邊打斷他的話。
周淙予手背都要紅了,他低頭看了一眼,眉眼溫柔下來,輕輕應聲:“嗯。”
“你知不知道之前你有多兇?”
“嗯。”
“我是琅璟的二少爺,還得天天打卡搬磚,你內不內疚,自不自責?”
周淙予:“……”
“嗯。”他應,“我內疚,自責。”
他倒是什麼都應了,不管甩到他身上的鍋有多大多黑,周淙予再次一力擔了下來,又聽棠景意問:“那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這個話題拐得猝不及防,周淙予神色未變,說:“你剛進公司我就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的?”棠景意追問。
“我為什麼不知道?”周淙予笑,他翻過手,包住弟弟不斷戳弄的手指,“棠棠,我是哥哥,哥哥就是什麼都知道的。”
棠景意撇嘴。
【他又在瞞你。】007憤憤不平地說,【我說吧!就該拿了那些信就走,胃病而已,又死不了。】
“那你呢,”棠景意又問,“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
“沒有。”周淙予說。
“你就不好奇,”棠景意說,“我為什麼不認你?”
“不好奇。”周淙予鬆開手,“既然是來之不易的新生,重新開始也很好。”
他的心理建設倒是強大的出乎意料,棠景意皺了皺鼻子,卻見周淙予抬眼看過來,輕聲問他:“他對你好不好?”
“……嗯?”棠景意愣了愣,“陸雁廷嗎?他——”
“不是,”周淙予說,“嚴青。你們出國之後,他對你好不好?”
【上個世界發小的名字。】007提醒他。
棠景意沒有忘,他只是沒想到,過去這麼多年,又發生了近似於重生這樣匪夷所思的變故,周淙予最在意的竟然會是這個。
“他……”棠景意怔怔,不是為了嚴青,而是因為周淙予,“他很好……你知道的,他脾氣雖然急,可是對我總是很好。我們出國後結婚了,買了處房子住了下來,也找到了工作……”
“你不喜歡工作的。”周淙予的眉間輕輕蹙起,到底還是不滿和慍怒。
棠景意:“……”
當初他不過是順應劇本吃喝玩樂瀟灑一回而已,結果在周淙予那兒還落了個不學無術好吃懶做的印象。
“工作也很好嘛,”他乾巴巴地說,“每天打卡,嗯,坐辦公室,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