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淙予,你真噁心。】
刻骨的愛意被親情偽裝包裹,隱忍在無數個寂靜的黑夜裡。周淙予從未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棠景意竟也沒有發現,直到最後一刻。
可那是棠景意的最後一個任務,他不能失敗在黎明前的最後一刻。他別無選擇,只能口不擇言地逼退了他,帶上身份證和護照跑出門,此後數年再也沒回過家。
那大抵算是一次體面的離開,周璟棠和發小死於一次國外槍戰中的流彈波及,與周淙予無關。
可是……
時間的年輪百轉千回,棠景意有些恍惚地望著面前的周淙予,他看他毫無波瀾的雙眼,看他鬢染風霜的幾縷銀髮,看他眼尾滄桑歲月留下的刻痕。他許是老了,儘管身體還年輕,靈魂卻已近遲暮。
棠景意張了張口,叫他:“……周總。”
周淙予眉間微動,又很快沉寂下來。他嗯了一聲,聽陸雁廷介紹:“這是棠景意,我朋友。”
周淙予冷淡地頷首致意,目光掃過兩人親密挨著的肩膀,眉頭越發擰緊,似是不喜,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棠景意:“……”
錯付了,去什麼琅璟,他果然該考公的。
第41章
“你別理他。”
陸雁廷說。
見棠景意默不作聲地挖著布丁,好不容易被他哄好的心情好像又低落了下去,陸雁廷有些煩躁地扒了下了頭髮,又挖了勺冰淇淋球放到他面前。
“別生氣,周淙予就這臭脾氣,他弟弟走後就越來越有病。”
“……他弟弟?”
“嗯,飛機事故。”陸雁廷說,頓了頓,語氣漸漸放緩,“算了……也能理解,看他那白頭髮長的。”
棠景意把手機放到一邊,他剛查了查琅璟通訊的名字,果然是後改的,是八年前的事,大概……也就是他走之後。
八年後的現在,周璟棠停留在26歲,周淙予卻已近不惑之年。三十多歲的年紀,不論對男人女人來說都算不得蒼老,可週淙予看起來,卻又像是被歲月磋磨得如同耄耋之人。
【宿主,】007說,【你別想太多了。】
……怎麼能不多想,當時他的話說得那樣難聽。
與其說是歲月待周淙予太苛刻,不如說是他太過苛刻。
棠景意抿了下唇,有些無奈。
不知該說是巧合還是命運,在此之前,棠景意從未在琅璟遇見過周淙予。可那天之後,他卻好像走哪兒都能看見他。
午休起來後他去水池邊洗臉,抬頭就從鏡子裡看見周淙予走了過來。棠景意叫了聲周總,周淙予依舊只是頷首,冷淡地與他擦肩而過。
下午時犯了困,棠景意哈欠連天的去茶水間泡咖啡,又遇見周淙予進來,他依舊打招呼,周淙予依舊無視。
第三次在開會時遇見,棠景意不打招呼了,誰也沒說話。
別說打招呼,棠景意現在看到他都覺得心煩,之前怎麼不知道周淙予對著外人時這樣討厭。
在之後聚餐的晚宴上,幾個部門經理躥騰著讓實習生們起來自我介紹,說點漂亮話敬杯酒。棠景意還是不想說話,帶他的師傅楊姐戳戳他:“周總難得來這種晚宴,把握好機會。”
有什麼好把握的。
棠景意滿腹牢騷,但也不想讓師傅為難,他攥著酒杯站起身,簡單介紹了幾句學校背景和目前所負責的工作後就一口乾完酒坐下了。
社交場合從來都是無趣的,無趣到棠景意開始打量周淙予,看見他鬢邊的白髮,心裡那點煩躁在短暫的怔忪後冷卻不少。他話不多,即便說話也是簡潔;他也很少笑,即便是禮貌性的笑容都很少,沉寂得如同一座冰雕。他手臂支在桌上,半撐著身子,脊背微微佝僂著。
怕是胃病又犯了。
棠景意心裡劃過這個念頭。
好像每個工作狂都逃不開胃潰瘍和胃病,周淙予也是如此,他要打理公司要管教弟弟,忙得恨不能一天拆成兩天用,時常顧不上吃飯。如果再碰上應酬喝酒就更是雪上加霜,回家了能疼得冷汗都出來。
臨散場時,顧雲深說正好加班順路來接他,棠景意便提前離席要走。路過休息室時卻見周淙予在裡邊坐著,他低垂著頭,脊背依舊弓起。
棠景意猶豫了一會兒,敲了敲門走進去。
“周總,”他走近他,用盡量禮貌的語氣問,“您是不是胃疼,需不需要吃藥?”
周淙予抬起頭。
自相遇後棠景意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他,周淙予雖不是周家親生的孩子,但許是緣分,又或者是巧合,他有一雙和棠景意相似的琥珀色眼睛。過去時那片琥珀色總是金燦燦的,永遠包容,永遠不曾黯淡。
可現在,他看著他,眼裡一絲情緒也沒有。
“我沒事。”周淙予說,神色依舊冷漠,像是懶得應付。
其實棠景意不是沒見過周淙予面對外人時的模樣,過去他們也經常一起工作,周淙予不是這樣的——不,都別說過去了,就說剛剛,面對其他同事時至少語氣緩和,哪有現在這樣冰冷不近人情。
棠景意只能歸咎於他討厭自己。應該是從那天和陸雁廷一起遇見的時候就這樣了,他不喜歡他,估計是看他和陸雁廷一塊兒,以為是些別有心思的鶯鶯燕燕,連友善點的眼神都欠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