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鯊俱樂部棠景意不是第一次來,黑紅相間的擂臺依舊如同怪獸的血盆大口一般懾人,裁判的尖銳哨聲是怪獸進食的號角,拳拳到肉的沉悶響聲是怪獸飢渴而貪婪的呼嚎。它吐出暴戾的腥氣,包裹以狂熱的呼喊和掌聲,彷彿某種足以令人上癮、難以戒斷的精神鴉.片。
棠景意如坐針氈,他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尤其是當擂臺上的人是傅初霽的時候。就算最後勝利的時候他也完全開心不起來,傅初霽喘著氣站在臺上,小麥色的肌肉被汗水浸溼,迅捷兇悍如同捕食後的獵豹。
這樣的傅初霽確實很有魅力,然而這並不妨礙他後續上藥時痛苦地倒吸著冷氣求饒。
“輕點——棠……唔……輕——嘶……”
休息室內,棠景意麵無表情地把膏藥往他背肌上按,一邊冷笑一聲:“剛剛不是還說沒事嗎,不是說明天還能兼職嗎?”
“我——”傅初霽強自嚥下一口氣,“……可是你自己去,我不放心。”他嘆了口氣,搭上棠景意的手背,“很疼的,輕一點……好不好。”
傅初霽的聲音很輕,可能是累了,又或是因為虛弱,卻也因為這樣平添了幾分不經意的溫柔。棠景意把手抽出來,沒好氣地咕噥一句,“算了,放過你。”
他走去門邊的椅子上拿水喝,卻冷不丁聽見外面響起的腳步聲。棠景意反應飛快地拉開門向外看去,然而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
“怎麼了?”傅初霽偏頭問他。
“……沒什麼。”棠景意踹上門,“走吧,先去吃飯,一會兒給嘉嘉打包羊肉串回去,他要吃烤全羊那家店的。”
這兩天課不多,剛好給了傅初霽休息的時間。但棠景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顧雲深又要來開講座了,導師讓他到時候負責接待一下。
說是接待,但其實也就是幫忙佈置一下會議場地,發發水擺擺名牌除錯電腦什麼的。講座是在晚上,下午時花個把小時收拾完會議室,也就差不多了。
棠景意環顧一圈會場確認了一下佈置,他晚上還要和傅初霽去兼職,他已經在樓下等他了,不能耽擱太久。提起書包正要走,卻聽顧雲深叫住他:“棠……景意,你等等。”
棠景意看向他,問道:“顧總,還有什麼事嗎?”
顧雲深有些緊張地捻了下指尖,說道:“那天……給你添麻煩了,我請你吃頓飯吧,就近在食堂就好。”
棠景意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的舊事重提,隨後道:“沒什麼,只是小事,您不用放在心上。”
他攥著書包帶要走,顧雲深難掩急切地上前一步,又說:“你給小久送的鯉魚,它很喜歡。”然後頓住,生硬地拐了個彎道,“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所以……”
棠景意不動了,他盯著顧雲深。那種一瞬間的清明感,就好像突然摸了個冰塊似的一激靈,腦海中繁複的思緒也隨之變得清晰。
基於對顧雲深的瞭解,要是這個時候還看不出來反常就有鬼了。
所以……話說回來,突如其來的實習,在公司裡偶遇的小久,臨時收到任務接顧雲深回家的那個夜晚——為什麼他會遲鈍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棠景意冷了臉色,轉身就走。
“——棠棠!”
顧雲深幾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棠景意回過身,面無表情道:“顧總,你認錯人。”他甩了一下手腕,沒掙開,不由惱怒,“放開!”
“棠棠——”顧雲深抓得更緊,“我沒有認錯,你知道我沒有……我不會認錯,棠棠——”
“是嗎?”棠景意反問,“需要我提醒麼?顧總不是第一次認錯人了吧。”他對著顧雲深冷笑,“我不知道我是和誰長得像才讓顧總誤會了,嗯……我想想,”他嘲諷地掀起唇角,“不會是顧總的發小吧?”
棠景意直視著男人的眼睛,字字如刀,毫不猶豫地往他心口插。作為曾經相伴多年的枕邊人,他最是知道他的最痛處在哪裡。
棠景意冷淡地甩開顧雲深的手,毫不在意他驟然蒼白的臉色。他並不避諱把一切都攤開來說,從顧雲深今天踏出那一步開始,那層脆弱的窗戶紙就已經四分五裂了,再沒有粉飾太平的必要。
“棠棠……”顧雲深扶住課桌一角,他不得不緊緊攥住,才能勉強在劇烈的暈眩和轟鳴聲中支撐住身體,“我沒有……你聽我說,我沒有別人,從來都沒有……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棠景意說,“我也不想——”
話未說完,突然聽見會議室門被推開的聲音。棠景意一下子止住話頭,後退一步拉開距離,他可不想傳出些沒必要的傳言。結果轉頭一看,幸好,來的不是別人,是傅初霽。
他眉間緊蹙,快步走到棠景意身邊,“怎麼了?”
顧雲深像是這時候才注意到他的動靜,於是一雙如冰層碎裂般的深棕色眼睛快速聚焦,像是瀕死的野獸面臨勁敵,急劇猛增的腎上腺素讓他變得前所未有的兇狠和專注。
傅初霽警惕地看著他,側身擋在棠景意身前。他不知道此時怎麼了,但並不妨礙他感知到危險。
“沒什麼,顧總有些不舒服。”棠景意拉住傅初霽的手臂,“我們走吧。”
和顧雲深鬧開是一回事,但他並不想讓傅初霽知道這些複雜的糾葛,只能隨意含混過去,拉上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