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初霽不說話,他不想把無關的人扯進來,可是又不知道要怎麼拒絕。
“放輕鬆,”棠景意眨眨眼,“這有什麼,搏擊俱樂部嘛,我去過的。到時候賽完你要是行動不方便,我還能送你回家。”
“可——”
“你是一個人住對吧?在校外的時候。”棠景意捧著臉湊上前,見他點頭,便笑道,“那不就得了,我還能蹭個地方住,宿舍的單人床太小了,睡得不舒服。”
傅初霽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抱怨,不由怔愣片刻,他本想說沒關係,過去多少次比賽也是這樣一個人熬過來的,走不動了就讓人扛回去,發燒了就自己吃藥睡覺,骨折了就自己住院……
可是,儘管他足夠堅強足夠獨立,卻也並不意味著,他就不希望這踽踽獨行的路上能有個知心的朋友。
畢竟說到底,傅初霽今年不過也就23歲而已。
學校裡其他23歲的小孩兒們,他們正在無憂無慮的享受著自己的校園生活,白天上上課,回宿舍後一邊寫作業一邊聚在一起抱怨老師抱怨作業,一個個地收著快遞,然後為自己的生活費發愁,只好再嘿嘿嘿笑著討好地問父母要錢,免不得挨幾句嘮叨,然後就又有一筆錢進賬,繼續快快樂樂地點外賣買球鞋。
縱有不快和煩惱,有時發愁作業好難,愁論文寫不出來,愁期末考怎麼複習,掛個科就感覺天都要塌了……這樣的煩惱,卻也不過是生活中一個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如此微不足道,只消個把月便能忘得精光。
而傅初霽的23歲,他在打拳自己賺學費生活費,他要贍養自己被生父逼得患上精神病的瘋癲母親,支付她的醫藥費和療養費。他還要念好書,好好讀書好好畢業,以後找份像樣的工作,才能帶著母親回到正常的人生。
傅初霽不喜歡錢,也不想要大富大貴,哪怕僅是溫飽也無所謂。
他只希望一手將自己帶大的媽媽可以好好的,可以遠離那個冷血的原生家庭和所謂的生父;他希望,以後他們能租一個帶陽臺的小房子,晴天的時候可以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曬太陽,下雨了可以在窗邊看雨;他還希望能有一兩個知心的朋友,閒時可以一起吃吃夜宵喝喝酒,有事的時候,也會有人問他“你怎麼了”,會有人告訴他“我幫你”。
傅初霽一根接一根的往嘴裡塞薯條,低著頭不說話。等他好不容易恢復了心情平靜,抬頭就看棠景意正託著下巴看他,臉上帶著點傻乎乎的笑。
傅初霽茫然地升起一個問號:“……?”
“沒想到,你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居然還會打拳呢?這也太酷了!”
棠景意嘖嘖咋舌,他們同住一個宿舍,他當然看過傅初霽脫衣服的樣子,確實有一身體育生拍馬也趕不上的結實肌肉,胸肌腹肌塊塊分明。但是大抵因為傅初霽不算大骨架,因此和尋常印象中會拳擊的壯漢相去甚遠,平時並不太看得出什麼來。
傅初霽鮮少聽見別人這麼直白的誇獎,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迴應,眼睛左瞟右晃的就是不往棠景意臉上看。手上也不知道該幹什麼了,拿了辣翅又放下,拿了湯匙卻不吃冰淇淋,反而去舀薯條。
“哎,傅初霽。”棠景意叫他。
“什、什麼?”
傅初霽一激靈,帶著些無措地抬起頭,就好像一隻兔猻,明明長相兇狠,動作卻笨拙極了。
“以後鍛鍊也帶我一起吧。”
棠景意說。
在過去許許多多不同的世界裡,他會過輕功,練過格鬥,還曾會過暗器,但那都是劇情賦予的。而現在,經驗與技巧雖然可以保留,可作為一個普通學生,棠景意的技能樹除了考試刷題以外全都是一片漆黑,體力耐力反應力沒一個跟得上的,就算是經驗拉滿也使不出來,還是得靠自己鍛鍊把各項數值刷上去才行。
之前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棠景意沒在意自己的弱雞身體,他本以為這是個青春校園副本,誰家清澈愚蠢的大學生學格鬥啊。但現在看來……也許很快會變成喋.血黑.道也說不定?
第06章
當棠景意不知道第幾次浸入夢境深處的時候,他已經習慣到麻木了。
此時陽光正好,他站在高深寬闊的大禮堂內,前方不遠處的典禮臺上,校長正穿著全紅色的校長袍,為畢業生們撥穗,合影留念。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著合身菸灰色西裝的顧雲深姿容出挑,長身玉立,深棕色的眼睛被熱烈的陽光映成了淺色,格外漂亮,在一群或禿頂或白髮的老頭子裡異常醒目。
他站在典禮臺的一側,來往的學生大多不認識他,好奇地看一眼後就匆匆跑下臺去。後來畢業儀式進行到經管學院,有些金融專業的學生才認出他來,激動地小跑上前求合照,顧雲深點點頭,跟座雕塑一樣地站著充當合照打卡點。
身邊的學生換了一個又一個,他終於等來了想等的人。
“顧總,”阮棠叫他,“我能——”
“當然。”顧雲深說,好像已經把這對話演習了無數遍,“畢業快樂。”他上前抱住阮棠,剋制地儘量不要顯得過分親近,只是勉勵後輩一樣地拍了拍他的肩。
阮棠笑起來,顧雲深想得周到,又想來他的畢業典禮和他拍照,又不想讓他被議論壞他的名聲,只好和學校通氣來做畢業致辭,跟吉祥物似的站在臺上跟所有人合照,只為了等到他,光明正大地為他慶祝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