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裡，溫柔無限, 像是春日暖陽的炙烤終於融化了高山上的冰雪……但顧星灼細細回想，竟又從中咂摸出幾分偏執與病態——一汪春水之下，洶湧的是無盡的滾燙岩漿。

正因如此，顧星灼從電梯裡出來, 就再也沒有將眼神放在江裁風身上了。

江裁風像是個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般, 朝顧星灼身邊挪了挪，拽了拽顧星灼的袖子，眼底寫滿了委屈，“星灼, 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顧星灼咳嗽幾聲，拍開他的手, 理了理被江裁風拽出來的褶皺，四處張望了一下，見沒什麼人注意，才放心道：“我們來聊一聊正事吧。”

說實話，這樣挺奇怪的。

兩個曾經熱吻纏綿，也曾經刀槍相向的人，如今面對面坐在一片歲月靜好裡，談感情。

以一副認真的架勢。

熱風吹拂，攀上江裁風的衣領，撩動他的頭髮，將他身上的香水味送入顧星灼的鼻腔中。

“好，星灼，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個好訊息要告訴你，”江裁風促狹地笑笑，湊近顧星灼，像是在傳遞什麼機密資訊。

“什麼？”顧星灼被吊起了胃口。

“你記得我同你講過的那個腦科中心嗎？就是將我從植物人喚醒的那個。”江裁風道：“他們的系統，不僅可以用於喚醒植物人的意識，還可以治療阿爾茲海默症。”

“這麼神奇？”顧星灼吃驚地微微張大了嘴巴，“那奶奶的病是不是也可以治癒？”

“理論上是這樣，只是還需要臨床試驗證明，”江裁風道：“星灼，如果你願意，一旦這種技術成熟了，我們就可以讓奶奶接受這種治療。”

“這麼好的事……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什麼的啊？”顧星灼擰起了眉，左手無意識地捏起了襯衫下襬。

“我可以給你看具體的治療方案。”江裁風將手機遞給顧星灼。

顧星灼接過手機，手指向上滑動，飛速地瀏覽著……

“……要不，還是算了吧。江總。”顧星灼艱難地嚥了咽口水，“這個治療需要將患者的意識一遍遍投入現實世界，經歷她患病前的生活，直到她重新想起一切——這意味著，奶奶又要一次次經歷我爸媽橫死的慘劇。”

“我更願意奶奶以為爸媽只是在外工作了，而不是出了意外。”

“與其經歷折磨後痛苦地醒來，我寧願躲起來，失憶或是逃避，怎樣都行，反正不要面對。”

一句話，意有所指。

江裁風道：“好吧，星灼，決定權在你，我無權干涉。那我們接著聊正事。”

“第一個世界裡，作為蘭維爾，我在日常的軍事訓練中就被你吸引了，但當時你一心想著林潭——我知道那只是公司的任務，”江裁風苦笑了一下。

然後，顧星灼就聽江裁風真情告白，告白了半個小時。

江裁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顧星灼耳畔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響起，像是這世間最沉醉最動聽的交響曲。

很長一段時間，顧星灼都沒有聽清江裁風在說什麼，只覺得，世界上怎麼會有說話聲音這麼好聽的人。

“所以，星灼，你能接受我的心意嗎？”江裁風認真地盯著顧星灼的眼睛，他漆黑的眼瞳裡映出顧星灼自己影子。

一雙含情眼，本應比三月桃花來得還要招搖，還要豔麗。

此刻，卻這樣可憐巴巴地盯著顧星灼，委屈得快要滴下水來。

“江總，您的心意，我明白了，”顧星灼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他真怕自己再坐下去，就會一口答應了江裁風。

“但是，很抱歉，我還需要考慮，暫時不能給你答案。”

顧星灼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擔心什麼。

喜歡就答應，不喜歡就拒絕，有什麼好猶豫的啊？

但是……

他知道了。

因為他只要一想要答應，腦子裡就想到李安瀾那張偏執的臉；一想拒絕，眼前又浮現出蘭維爾痛苦的神色。

靈魂好像在被兩個人劇烈地撕扯著，發生了形變、扭曲。

江裁風看顧星灼起身，也跟著站起，他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顧星灼制止了。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江裁風只得作罷，跟著顧星灼一起向小花園外走去。

到了門口，顧星灼要去東南門騎共享，江裁風要去東北門地下停車場開車。

正準備分別的時候，他倆長腿一邁，一個向北，一個向南。

卻被幾個學生模樣的人攔住了。

“先生！您好！耽誤您幾分鐘時間，可以請您填一份問卷嗎？”一個女生推了推眼鏡，將一份攤開的資料夾遞到顧星灼手中。

旁邊有個男生補充道：“填完的話您可以參加我們的抽獎活動的，中獎率是很高的喲！”

扭頭一看，江裁風那邊也是如此。

顧星灼從來不擅長拒絕，正好他接下來也沒什麼事情做，就想著，那就填一下這份問卷吧。

低頭看，這份問卷是關於當代年輕人擇偶觀的。

顧星灼一邊填一邊問，“你們怎麼想起來到醫院裡發問卷？”

他當年上學的時候也發過問卷，但基本上都是在校園裡進行的，基本上沒人試過去醫院啊。

那女生答：“組長要求的……咱也沒辦法，小組作業嘛，總得有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