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格賽將總共二十四支隊伍分為abc三組,每天兩組共十六支隊伍上場。
第一天後半場,就像是要貫徹展時問的那句「隊友祭天,法力無邊」,在減員一人的情況下,wtt總積分穩居前六,在買爵睿的事情後,他們打得更為沉穩冷靜,每次出手也必定是快狠準。
經過穆肅安的協調處理,db隊長和買爵睿沒有上場的原因一律對外宣稱是水土不服,雖然許多觀眾因此要求主辦方徹查選手伙食,但要真說起來,截至目前為止在這起事件裡還沒有人明目張膽地受到影響。
一天賽程結束,所有戰隊各自返回飯店。
「可以謹慎,但別緊繃。當一條線繃到極致之後斷開的反彈會比想像中還大。」在單獨把買爵睿送回房間後,言序對著剩下的人嚴肅道。身子向後一頃,靠在了茶几上。
在外界看來,連個替補隊員都沒有的wtt戰隊在經歷減員後依舊牢牢死抓在第六名是一件挺難得的事情,同時他們也將wtt評價為有硬實力的一支新興隊伍,但只有言序看出來了,雖然他們憑藉著長久的訓練在操作上是扛下了壓力,但心裡的那道坎卻還是橫在那兒,他們眼下的狀態和bty解散那天太過相像,言序看在眼裡沒法不擔憂。
「其實以你們現在的表現來看,要進夏季賽已經很足夠了,穩穩的來就好,別給自己的脖子繫上一根繩子似的吊著,再放鬆一點點……就一點點,然後就好好享受比賽吧。」語畢,言序釋然一笑,像是在告訴他們,看吧,其實這也沒什麼,所以笑一笑,重新迎接明天。
wtt早已不是當初在海選掙扎著往上爬的野雞隊伍了,言序不知道這群小孩自己有沒有發現。這麼一大段時間裡,在沒有教練的情況下,他們自發性的一次又一次給自己的訓練上強度,眼下wtt和那些在大賽事征戰的隊伍其實並沒有區別,只是長年在下游掙扎讓他們已經習慣了把自己擺在低人一等的位子去追去趕,自以為和其他人還有很大一段的落差。
聞言,江雲展時問熊貓……三人臉上同時露出了有些錯愕的神情,片刻後他們動作僵硬的拿出手機,神情呆愣地盯著賽事官方釋出在平臺的積分榜。
「我們……wtt……第六名誒?」熊貓一臉不可置信。
「這不是比賽一結束就知道的事情嗎?」展時問回嘴著,即便他自己也是一副剛回過神的樣子。
「夏季資格賽第一天總結算……」江雲愣愣的讀著文章標題,然後一一念過幾個隊伍,「ppb、fox、tnl……還有ftk?我們……現在是在跟這些隊伍競爭?」
「是啊。」言序微笑著伸出手撫摸展時問的頭髮。後者在接觸到頭頂上的暖意那瞬間眼眶就紅了。
這陣子以來大家雖然會打鬧會歡笑,但壓力如何的大隻有自己知道,到了今天的三人賽場時,那種窒息感到了極限,他們憑著一股意念將每一場比賽發揮到極致,但是當這壓力被撫平的一瞬間,展時問只感覺一股委屈就這麼化作熱意湧上眼楮。他低下頭,半張臉埋進了領口。
岔氣聲伴隨著熟悉的打呼嚕頻率響起,才發現熊貓不知何時已經仰起頭。江雲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轉頭時卻也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明天我們隊不上場,ftk也是,爵睿接下來該怎麼安排應該會趁這空檔做一個暫時的處置討論,但詳細的還是得等資格賽結束。」
聞言,眾人垂下眼,嘆氣的嘆氣,搖頭的搖頭,不明白買爵睿怎麼就糊塗了?
話告一段落,言序留了點時間給大家反應才繼續,「其實我和江隊這段時間大概就有察覺爵睿不太對勁。」
熊貓訝異地抬頭看向江雲,展時問則是靜靜凝望言序,腦中閃過自升級賽結束後的種種。
「打練習賽的時候,yoyo不是常來我們這裡練手嗎?其實本來是已經和wake商量好要是爵睿在資格賽期間真出了什麼事,yoyo會立刻作為wtt的替補人員頂上的,只是沒想到ftk那邊也有了狀況,才導致了我們這邊最終只能三人上場的局面。」
「江隊也知道?」熊貓只感覺ftk那邊應該有意要培養yoyo,但倒是沒往這方面想。
「對。和ftk那邊的接洽主要還是我做的呢。」江雲扯了扯嘴角。最一開始和言序討論過關於買爵睿的一些怪異行徑後他們都還是秉持著相信隊員的心態,yoyo的加入也是想著給ftk的首發替補一個多打練習賽試試手感的機會,真正讓他以wtt的替補選手出戰資格賽只是一個保險。沒想到買爵睿終究是出了亂子,甚至連帶ftk那裡也一起被他拖下水。
「目前我們這邊大致上的訊息以及能做的處理就只有這些,ftk內部也需要一些討論的時間,剩下的就等明天和他們碰面談。」
言序的發言算是對這件事暫時畫下句號。他不希望比賽結束前另外三人過度參與這件事,身為戰隊經理,他想盡可能的保護隊員。
還有六場比賽,wtt一定要穩住。他思忖著,不偏不倚的對上了展時問認真的目光。
那一瞬間,紛亂的思緒平息,心裡也突生出了一些勇氣。
……
樓道間沒有監視器,加上穆肅安自己也動了手,db戰隊的教唆與傷害情況不好做處裡,而出於對買爵睿的最後一點情誼,莫海沒有去追究那一杯水。言序遣返了買爵睿並和讓他和wtt正式解約後,第三天比賽依舊照常進行。
展時問三人把言序的話聽了進去,他們放開了手腳去打,玩得開心之餘也保持在總積分第十一名,順利取得夏季賽名額。
言序依舊讓大家多休息了一天才啟程往返。距離夏季賽只有十天的修整時間,wtt不再做任何訓練安排,讓隊員各自以最舒服的狀態備戰,準備迎接他迄今的第一大賽事。
回到別墅的當天,江雲和熊貓一卸下比賽時的亢奮和壓力,吃完晚飯後倒頭就睡,隔天中午才在飯菜香中悠悠轉醒,睡飽吃足,兩個人都容光煥發宛如回春,光線灑在他們身上的時候都有種背後就要長出翅膀的錯覺。
反觀展時問,賽場上殘留的腎上腺素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消退,這導致他只睡了不到五小時就被江雲叫起床吃飯,後者的本意是要讓小孩兒賽前好不容易養出來的穩定作息繼續延續到夏季賽,結果誰知道展時問根本沒管這樁,下午頭一栽又睡了回去。
半夜兩點,精氣神終於補足的少年生理時鐘也亂了個徹底,只輕微的窸窣聲就徹底把他喚醒。
什麼聲音?頂著鳥窩頭蹙起眉,展時問看著像是在路邊宿醉了一宿的街頭混混。他隨意踩著居家鞋拖沓著下了床。
隔壁言序的門縫裡溢位熾白燈光。即便知道他們經裡睡覺時習慣留一盞夜燈,但這亮度怎麼看也不像是人能睡得著的。
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在持續,不像是普通辦公的動靜。
「經理?」展時問遲疑的對著房門喊。熊貓的打呼聲清晰可聞,幾乎要把他的聲音蓋過去,展時問嘖了一聲後稍微提高了音量,但裡頭仍是沒有迴應。
除了塑膠袋似乎還有另一種滋滋的聲響。展時問鬼鬼祟祟的壓下門把手,眼楮眨巴著透過門縫看了進去,方才殘留的最後一點睡意此時也已經消失無蹤。
平時一丁點動靜就嚇得跳起來的咖咪卻不在房裡。一個人影背對著房門,半個身子橫在盥洗室裡,手裡拿著一個瓶子,不知道對著地板在擺弄些什麼。
展時問佇足,愣愕。
只見言序全身套滿了不同大小五顏六色的塑膠袋,貓著腰軀體僵硬的在盥洗室和房間之間前進後退,一驚一詫顯得有些過分神經質。
和平時那個一絲不苟有條不紊的人落差過大,展時問本能的放輕了呼吸,有些拿不定主意。
「經理?」剛睡醒的嗓音比平時低沉。展時問試探之間沒能顧得上隱私方面的問題,揣著狐疑與擔憂,整個人就這麼進到了言序房間裡。
對於展時問的呼喊言序恍若未聞,只是雙眼發直的盯著前方某處,神情空洞迷茫,嘴裡一張一合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冷汗貼在他的額角,把垂落的頭髮和面板弄得密不可分。
「經理,出什麼事了?」展時問眉心一跳,一個跨步就拽住言序套著塑膠袋的手臂,後者驚詫之餘渾身一震。
言序像被驚擾的小動物那般快速回過頭同時閃身向後躲去,但在餘光瞥見盥洗室裡的情況後又硬生生止住腳步。他的目光渙散,在展時問身上逡巡了好久才終於找到焦距。
「……時問?」他無法理解眼前情況似的錯愕道,幾秒後如夢初醒的哽住話音,他宛如被掐住脖子一般難以呼吸。
他現在的模樣非常糟糕。全身套滿塑膠袋、思緒遲緩、大半夜的不知道在這搗鼓什麼……落在展時問眼裡該是怎麼樣一副景象?
遭了,他想。耳邊響起嗡鳴。
言序眼前的一切再次模糊起來,外界的所有感知變得虛幻不真切,他像俄羅斯套娃一樣被層層壟罩住,彷彿只有他一人被排除在了這個世界之外。
展時問被掙開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他錯愕之餘也看清了言序手裡拿的東西,那是一罐殺蟲劑。
「你房裡有蟲子是嗎?」說著,展時問就要探頭進盥洗室。
「不!時問!」言序伸手想攔,但轉瞬意識到套滿自己渾身的塑膠袋外應該都有沾有殺蟲劑,手的方向一轉,只是勘勘虛擋著。
「你剛才碰我應該沾上殺蟲劑了,快去洗洗。」他催促。
「你離的那麼遠,手臂才不會沾上。」反駁道。看著戰戰兢兢的言序,展時問有些無措的焦躁,他屈身又想靠近。
「會!」言序這回比剛才更強硬的攔在展時問面前,「這種噴霧的東西很容易擴散,沾上了,去洗洗吧!」
一頓,展時問的動作乍然而止。他發現言序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帶著對外界顯而易見的抗拒。
幾近病態的強迫與焦慮,展時問呼吸一窒。雖然言序平時就有輕微的潔癖情況,但實際情況顯然更嚴重。
展時問心一橫,一把拽過言序,三兩下扒拉把人身上的塑膠袋剝了個乾淨。
「呃……!」從沒受過這樣的對待,言序反抗不及,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拖著往外走去。
「時、時問!」
砰的一聲,展時問把言序帶進自己屋裡,反手一甩關上房門。
展時問的房裡沒有開燈。從光亮到黑暗,但言序卻在沒了晃眼的白熾燈泡後反而獲得了更加清晰的感知。
籠罩在身體之外的殼被打破,致幻感消失,獨屬於少年的清冽氣息闖入四肢百骸,讓他連帶腳下的步伐也不再虛浮。
真實一點點的在回攏。
「言序,你房裡有什麼?」這是展時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言序愣神,下意識就回答。
「有、有螞蟻……很多……很多螞蟻……」每說一個字,他的身體就一點一點蜷縮下去。
「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看看。」語落,展時問沒有馬上離開,他的呼吸也有些粗重。他給足了言序反應的時間,等看到後者點點頭後才轉身離去。
本來只在盥洗室裡的刺鼻味道已經瀰漫到整個房間,展時問把窗戶全部開啟,他俯身進去,果然在排水孔附近看到了幾隻黑蟻。
但也只有零星幾隻。不知道是不是在他來之前言序已經做過一部分處理。
展時問開啟蓮蓬頭,把殘餘的螞蟻清理掉,末了又拿清潔劑和抹布把浴室擦洗一遍,抹去過量的殺蟲劑。做完這些,他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間,而言序還是維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站著一動也不動,目光凝視著前方某一點卻沒有對焦。
草,怎麼辦?展時問在心裡爆了句粗口。
「咳……你、你要再洗個澡嗎?」展時問儘量讓自己的動作看上去自然的翻出一套不那麼皺巴的睡衣,遞給言序。
「……好,謝謝。」拿著衣服言序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到了一樓平時四個男孩共用的衛浴室。
霧氣騰昇,視野裡的一切在不停變幻,言序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匆匆結束沖洗。出來時,展時問就站在門口。
高大的身影逆著光貼近,展時問垂眸把言序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言序有些不自在的縮了縮肩膀,眼前的少年神情認真,像在確認什麼。
末了,展時問的表情終於舒緩下來,微不可見的撥出一口氣。
「時問?」
「經理,」兩人的話音同時響起,展時問卻沒有退讓,選擇把自己的話繼續下去,「要在我房間休息嗎?剛好我不想睡了,用不到床。」
言序沒答應也沒回絕,還在發愣。片刻後展時問去往休息室,三下五除二的撈過被言序暫時安置在裡頭的咖咪,然後不由分說領著一人一貓回了自己房間。
「你睡吧,我滑會兒手機。」說完,展時問也不給言序其他選擇,把人往床上帶,接著又將貓揣進他懷裡,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但卻意外讓此刻無法自行思考的言序感到一陣心安。
言序腦子矇矇的,什麼也反應不過來。只知道此時周圍盈滿了展時問的味道,不論是身上的衣服還是被子,全都是展時問的氣息,就像一層保護膜,取代了原本的隔閡,牢牢把他護在其中。
暈熱的感覺逐漸消退,言序摸著懷裡的貓,溫度甚至真實的有些燙手。
展時問果真如他所說就這麼開始玩起了單機遊戲,就好似注意力已經不在言序身上。言序漫無目的,開始放任自己的思緒發散。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錶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呼吸不知不覺跟著平穩下來,規律的帶動心跳。不一會兒,被鋪裡的人進入夢鄉。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展時問掀起眼簾,他看向睡得不太安穩的言序,思忖了一下後起身走近。
他的手一頓一頓的,明顯的躊躇。最後還是虛虛的把手放上去,掌心罩住言序的頭頂,試著傳遞一些熱源。
「言序……」他喃喃。目光在人臉上游移,好似想琢磨出些什麼,又像只是單純的在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