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認真的?」陳飛神情呆愣,手裡的珍珠奶茶搖搖欲墜。
「嗯。奶茶拿好,灑了我跟你沒完。」言序託了一下好友的手,把對方快要傾斜的飲料扶正。
「不是……你什麼個想法?這間別墅一個月多少?那些裝置很貴吧?你把老本全搭進去了?」
言序踩著絨毛拖在前頭慢悠悠地繞過茶几,陳飛在後頭不懈的追問,幾乎要把臉貼上去。
吱呀一聲,言序打開了一樓僅有的兩間房裡其中一間。
「別墅月租十五萬,一樓兩間裝置房加二樓五間房間的置辦費用一百五十萬左右。沒把老本全賠進去,還有剩。」
陳飛看著訓練室裡的五臺電競電腦以及其他價格不斐配件只覺得兩眼一黑。
「……瘋了,你是入傳銷了還是信邪教?我現在帶你去喝符水還來得及嗎?」
「隔壁是觀看兼會議室。」沒理會身後下巴快掉到地上的人,言序介紹完就自顧自打開了另一間房,又是兩臺電腦跟稍微沒那麼繁複的裝置,旁邊是矮桌和沙發。
「房東說不能打牆壁,不然我本來想裝成單向玻璃,可以直接從會議室看到訓練室選手的練習情況。」
一旁的陳飛嘴裡還在叨唸著瘋了瘋了之類的話。
「二樓房間你要參觀嗎?」
「等等等等……你先過來。」陳飛把飲料往餐桌上一擱,雙手扶著言序的肩膀就把人往客廳帶。
「沒進傳銷也不信教。」在陳飛嘴巴張開的同時,言序搶先回答道。
「……」陳飛默默把嘴閉上,端著言序的臉來回觀看,試圖品出一些諸如此人已經精神失常應當判定為限制行為能力人,因此先前花費交易均不作數的可能性。
「我很認真,該想的也都想過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今天找你來除了想帶你參觀一下我的新住所也是要把工作室的一些資料交給你。」
「你連工作室都不要了?!」
「只是暫時的,最多一年。上一個專案剛好也到了一段落,我把一些收尾的資料轉交給你,跟甲方的接洽就麻煩了,如果有任何問題你一樣可以來找我,而在我沒有管理工作室的這段期間,全部收益計入你的個人帳戶,我不會拿一分。要是有你一個人做起來會比較吃力的外包就先不接,或是跟別的工作室合作,這部分你可以自己決定,當然你想跟我討論的話也完全可以。」
「不是,你把工作室就這樣交給我不怕我把招牌給砸了?」
「大不了等我回來救。」
「……你居然不反駁一下嗎?」
聞言,言序抿唇淺笑,這下陳飛是真的確定他沒有在開玩笑了。
「你是我欽定的合作伙伴,我相信你。」言序道。
言序的大學專業是金融,但是大二的時候自己摸出了對程式編碼的興趣,自學兩年多後考上資工研,又用了一年的時間以個人名義接一些小公司的外包專案,直到快畢業時找上了同班的研究生陳飛,兩人一起開了一間小工作室,主導的依舊是言序,但是陳飛的處事方式和他相性非常高,兩人搭檔的很是默契愉快。
「言序,這接下來還會有其他花費吧?每個月的月租以外,電競這行很燒錢你我都知道的。」陳飛收起了原先還半信半疑的態度,認真思量起來。
兩人平時打遊戲,也看電競比賽,甚至他們工作室做的就是遊戲引擎的後臺指令碼,所以這一行的金流來往有多大他們比誰都清楚。
「嗯,成立俱樂部要一筆起始金一千萬,這筆錢不能動也不會動到,所以就只是暫時壓在那裡,除去這些錢之後我個人能夠支撐俱樂部的開銷到年底。」
「這些錢該不會是你原來要買房子的吧?」
「房子暫時不買了,先緩一緩也沒關係,我還有父母那邊能住。」
聽到這裡陳飛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是張了張嘴。
「到底什麼東西值得你把錢這樣砸進去啊?」
「夢想。」
「你要跟我說你是要自己當選手下場去打我就信。」
「哈哈!」言序沒忍住,他是真的很喜歡陳飛這個人,實在且不做作,對他的擔心也是真的,很溫暖。
「還笑!」陳飛癟著嘴嘟噥了幾句,「行吧,你有你的打算,看著頭腦也還算清醒的樣子,我就不一直跟你叭叭了,反正你要是真把自己弄沒錢了大不了我們再一起賺回來!你說工作室錢全給我這我不答應,一開始就是你來籌備的,前期沒有你根本做不起來,沒道理我現在坐享其成,至少三七分。」
「一九吧。我是真打算撒手不管,三七我拿不下手。」
「三七。」
「一九。」
「三七。」
「一九……」
爭執的像幼稚園兒童。
最終,兩人的工作室盈餘分配以二八分定案。
「這邊。」兩人上了二樓,長廊兩側一共五間房,少的那邊是因為有個陽臺。
「住陽臺旁邊啊?弄你的小花小草?」陳飛探了探頭。
「盆栽還沒搬過來,還在運送的路上。」
「那咖咪……」
話音都還沒落下,陳飛被一坨不明物體撲了個滿臉。
在言序開啟自己房門的瞬間,一隻三花貓從貓爬架跳了下來,直撲陳飛的臉面。
「咳……呸!」把咖咪扒拉下來之後,陳飛對著空氣呸了幾聲,但貓毛黏在嘴唇上,效果甚微。
「去洗洗。」言序指了指盥洗室,陳飛立刻就要闖進去,走到一半才想起來貓還在手上,趕緊往桌面一放。
「喵!」三花貓不滿的叫了聲。
「你自己亂撲人,跟你說過不可以這樣。」語畢,言序拿了一團藍色的毛線球,手輕輕一推,在桌面上滾了起來。
就在咖咪差不多用毛線把自己給纏住時,陳飛也終於出來。
「你家每間房都有浴室啊?」
「沒有,二樓只有我這間有,再來就是一樓那間了。」
「是說,你家這隻過度熱情,不都說三花是貓界大美女,他怎麼那麼不矜持?」
「咖咪是公的。」
「……好喔。」
「還是我從貓咖贖回來的。」
「所以?」
「在外面待過總歸是會稍微不矜持一些。」
「……我謝謝你的解釋。」
結束了兩二十五歲青年之間沒營養的話題之後,步入正軌。
「來。」言序遞了一個隨身碟過去。
陳飛接下的同時終於看了一眼這房裡的裝潢,其實基本上就是言序原先的住所依樣畫葫蘆的搬過來,但是卻又多了許多檔案。他們工作室的資料多半存在電腦或是乾脆直接就扔工作室裡頭,書面檔案非常少,可想而知這些是和什麼有關的。
「你房間的裝潢真的像穿越一樣。」陳飛評價道。
充滿現代科技感的炫彩電競電腦後是一幅山水畫,旁邊還有幾個較小的字畫,古雕的書櫃裡放著的是一本又一本編碼專業書籍,衝擊卻沒有任何一件物品顯得格格不入。
和房間主人的氣質一樣,衝擊卻又沉靜。
陳飛不著痕跡瞥了一眼放在書架角落的幾盒胃藥,上面沒有落灰。但言序這人本來就一絲不苟,難以判斷是使用過的痕跡還是清掃的。
沒察覺陳飛的心思,聞言,言序只是腦中閃過第一回去對方家時的震驚,「比你的豬窩好。」
「為什麼突然攻擊我!」
兩人又打鬧了幾句之後陳飛準備告辭,他下午還要去和甲方老闆見面做最後收尾。
巧的是他們這邊房門一開啟,一樓的大門也正好開啟。
雖然相互看不到,不過能聽見江雲和展時問交談的聲音。
「哥你壓到我腳了!」
「啊哈哈,抱歉抱歉……喔?」江雲不太走心的道歉。
隨著江雲話音尾調的轉變,展時問跟著往二樓看去。
「bty戰隊的time跟。」
樓下兩人聽到言序一邊下樓一邊小聲和身旁的人說著。
「東西先隨便放就好。江隊時問,這是我朋友陳飛。」
雙方人馬打到照面之後,江雲主動攬過社交的工作,和陳飛一搭一搭的聊,幸好後者是絕對外向,幾分鐘下來竟然絲毫沒有冷場。
「唉,不能再聊了,我下午還有事!差點給忘了!」陳飛接收到言序催促的眼神之後猛地回神,然後又被瞪了一眼。
「彆氣彆氣,我這就去,絕對來得及!那我就先走了哈!」
陳飛在言序深沉的凝視裡風風火火的逃離,後者在確定把人趕走之後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溫煦淺笑。
「他下午還有事,不然就讓他給你們搬行李了。」
「不用不用,我跟時問東西很少,兩三趟就結束了。陳飛這是要去……上課?」曾為大學生的江雲深知大學課表的自由度,下午才上課是常態。
「沒有,他跟我同一屆,我們都研究所畢業了。他是要去工作,跟合作方談合同。」
果然,有錢人都跟有錢人玩。江雲和展時問不約而同地想著。
早在知道言序住在這個地段的透天別墅時他們就隱隱猜測對方的家世應該挺不錯,眼下再結合這段話,言序在兩人心底富二代身份算是坐實了,連帶陳飛也被冠上差不多的名號。
「你們之前住的套房呢?」言序關心道。他記得江雲提過自己事在外面租學生套房,展時問為了打電競被家裡趕出來之後就一直跟著他。
「已經跟房東說好就到這個月底了。」
「那就好。另外,熊貓在隔壁縣,明天才會到。」
這座小區裡面都是外型長得差不多的別墅,言序租的是其中一棟,在離社群大門比較遠的位置。方才江雲和展時問是搭計程車來的,保安不讓車進,所以他們拎著這些東西走進來早就滿頭大汗,言序轉身準備去廚房倒水才看見餐桌上還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茶。
「你的珍奶我扣下了,付贖金給我。」言序拿起手機就開了語音錄製。
沒多久,手機傳來另一段同樣是語音的對話,「別倒掉!我今天只點半糖,你幫我喝掉!」
言序拿起來啜了一口,後果斷轉身走向廚房,撕膜倒廚餘衝杯子一氣呵成。
「甜死了,倒了。」拿起手機按下按鍵,他說。
「不啊!!」陳飛的喊叫再次從手機裡傳來。
不一會兒言序端著兩杯水放到客廳,他的手機一聲一聲的響,陳飛痛心疾首的控訴著,他只瞥了一眼就毫無心理負擔丟到一旁。
「你們慢慢整理,有什麼需要的隨時叫我。」言序說著,轉身走向樓梯。
「啊好,謝謝!」江雲搶在人上樓之前說道。
幾天前言序已經先帶他們參觀過,屋裡的擺設他們也都摸了個七七八八,眼下確實不需要人再陪同,但是看著言序毫不留念的轉身,兩人頓感落差。
這和方才對待陳飛的時候可不同。雖然也是溫柔細心,但彷彿少了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暱。
「好一高冷的小哥哥,搭配上經理這個稱呼應該就是所謂的禁慾系。」江雲小聲道。
「……江哥?」聽見這話,展時問嫌棄的五官都快皺在一起。
「之前班上女生說的,你嫌棄什麼?」江雲敲了下展時問的腦袋,才發現不知不覺這小孩已經長得比他還高了,當初他們認識的時候他還只有十七歲,眼下都已經要二十了。
「你不是念建築系嗎?」
「建築系也是有女生的好嗎,不然你以為我那些情人節巧克力怎麼來的?」
「……」
「展時問?」
「……沒什麼。」
「什麼叫沒什麼!你給我講清楚!」江雲佯裝生氣追了兩步,看著展時問一溜煙竄上樓眼底是一片溫柔的笑意。
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了。
bty戰隊後期,小奇父母介入經營,感謝那二位的同時戰隊四人也頂著巨大的壓力,每一次的碰面都因為虧欠,連頭都抬不起來,幾人當初信誓旦旦離家的自信最終成為套上四肢的枷鎖。再後來,為了證明自己也為了不要再向任何人伸手,他們急於求成,隊內氣氛日漸壓抑扭曲,起初信念變得迷茫不清……
他們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輕鬆自在了?
明明眼下隊友還沒找齊,俱樂部還沒成立,資格賽又迫在眉睫,但是從和言序在咖啡廳見面以來,江雲和展時問的心態明顯都在步回正軌,這種重新看見目標的感覺讓人鼻酸。
好似雁鳥終於有了歸鄉。
把酸澀憋了回去,江雲快步追上還在逃竄的少年。
一門之隔,言序抿著唇笑,心底的什麼終於落回原處。
他原先還對於門外那兩人的狀態有點擔心,幸好……幸好他們的夢想足以支撐他們繼續走下去。
窗戶溢進來的風吹動了牆上的畫,在一整幅黑白著墨的山水間,只有一道火紅的彩樣橫於畫上,隨著飄揚擺動就好似那抹餘暉倒映在水流間波光粼粼。
劃破了黑白,不由分說闖入眼底。
言序靠在門板上,身後是江雲和言序的打鬧聲,他的目光停留在畫上久久沒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