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昭給馬克布朗準備的接風宴定在他們回到新海市的第三天晚上。地方是楚衡逸找的，據說是新海市非常有名的一家川菜火鍋。

楚衡逸點菜的時候，鍋底還選了魔鬼辣。

馬克布朗聞著撲鼻而來的辛辣味道，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好在他也算是半個華夏通，見狀立刻說道：“我們要不就點鴛鴦鍋吧？”他是真的不能吃辣。

“那怎麼能行呢！”楚衡逸衝著馬克布朗假模假樣地笑了下，彬彬有禮地說道：“溫溫吞吞的鴛鴦鍋怎麼能夠體現我這個東道主的熱情如火。就要魔鬼辣！”

馬克布朗還想說什麼，被楚衡逸一句話給懟回去了：“布朗先生既然這麼愛好華夏文化，應該聽說過什麼叫客隨主便吧？”

馬克布朗很清楚，這就是楚衡逸給他的下馬威。聞言苦澀地道：“當然！當然！”

楚衡逸輕哼一聲，繼續說道：“這家的火爆辣牛肉是特色菜，我們三個大男人，先點六盤再說。”

“毛肚、鴨血都吃吧？”

“飲料就喝冰可樂吧？”

馬克布朗越聽越覺得胃疼，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葉明昭。

接收到馬克布朗求助的眼神，真正的東道主先生嘆了一口氣，側過頭看向“謀朝篡位”的某個人：“給他點一碗冰粉吧。”

聽到葉明昭聊勝於無的建議，馬克布朗眉毛一皺，表情更苦了。

楚衡逸言聽計從，順便還給葉明昭點了幾道本店南北通吃的特色菜，然後把先上來的食物下到翻滾著紅色巨浪的火鍋裡面。

擔心葉明昭吃了太辣的食物會胃疼，楚衡逸親自給他調了自己秘製的油碟，還給他點了一杯豆奶。

馬克布朗也想有這樣的待遇，只可惜楚衡逸看他不順眼。既然是故意整人，又怎麼可能會讓這個外國佬好過。

“你應該給花蕊打過電話了吧？她對你有什麼指示？”

馬克布朗苦笑一聲，直接問道：“這是打算對我嚴刑拷問嗎？”

“用火鍋對你嚴刑拷問？”楚衡逸嗤笑一聲：“你對我華夏傳承了數千年的美食文化是有什麼誤解嗎？”

馬克布朗嘆了口氣，沒有吭聲。

葉明昭溫顏繾綣地說道：“布朗先生可能不太瞭解我們華夏的餐飲文化。跟大多數正餐不同，其實火鍋這種形式的料理，是隻有非常熟悉的人才會坐在一起吃的。”

這句話引起了馬克布朗的好奇心：“哦？”

葉明昭笑著解釋：“因為吃火鍋的時候熱氣燻騰，每個人的筷子都會攪在一個鍋裡，極大限度地縮減了人與人之間的社交距離。所以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會坐在一起吃火鍋。吃完火鍋之後，大家的關係也會更親近。”

“還真是很有趣的飲食文化。”馬克布朗笑了下，好奇問道：“所以你們請我吃火鍋，是打算跟我交朋友嗎？”

“那要看你怎麼選。”楚衡逸開口截話：“我的誠意已經擺出來了，現在就看你的了。”

馬克布朗看了一眼彷彿岩漿翻滾的火鍋鍋底，一點都沒品味出楚衡逸的誠意。

“你至少感受到了我的熱情如火。”楚衡逸微微一笑：“或者我應該把冰可樂換成茅臺？”

“那倒也不必。”馬克布朗迅速轉移話題：“你想讓我怎麼做？”

“應該是花蕊想讓你怎麼做。”楚衡逸糾正道：“你想找的人是葉明昭。我不過是一個無意間介入到你們中間的小可憐。你要相信，我是來加入你們的。”

馬克布朗：“……”

馬克布朗覺得他沒有辦法跟楚衡逸對話，只好看向已經施施然吃起來的葉明昭。

接受到馬克布朗的訊號，葉明昭喝了一口豆奶，溫聲說道：“這家火鍋的味道確實不錯，來都來了，你要不要嘗一嘗？”

馬克布朗不確定葉明昭說的是火鍋，還是別的什麼，聞言只能硬著頭皮從通紅通紅的鍋裡撈出一塊牛肉，小心翼翼放進嘴裡——

噫！

那一瞬間，馬克布朗只覺得一股辣意沖天而上，他腦袋都“嗡”了一下。眼淚刷地流下來了。

葉明昭適時將冰粉推到他的面前，馬克布朗拿起勺子狼吞虎嚥。直到將碗裡的冰粉吃掉大半，馬克布朗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真的好辣！”馬克布朗紅腫著嘴唇說道。

並不理解這世上為什麼會有人喜歡自虐。

“據說辣並不是味覺而是痛覺，”楚衡逸看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馬克布朗，笑眯眯開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馬克布朗伸著舌頭，正要說話，就聽楚衡逸繼續說道：“記住這種感覺。回去以後告訴你的花蕊夫人，人生五味，她賜予我苦，往後餘生，我都會報之以辣。”

“希望她是個無辣不歡的重口味！”

第73章

聽到楚衡逸的話, 馬克布朗眉頭緊鎖，琢磨了半天，試探著問道：“所以, 你也打算請夫人吃麻辣火鍋？”

楚衡逸：“……”

葉明昭低下頭，藉助喝豆奶的動作遮掩唇角的笑意。

楚衡逸深吸一口氣, 微笑著解釋：“我的意思是說, 我會讓她下半輩子都活在痛苦中。”

馬克布朗微微挑眉，華夏語言果然博大精深, 吃個火鍋都能吃出這麼多含義。

但是馬克布朗想了半天, 還是沒想明白吃火鍋跟痛苦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知道夫人不能吃辣？”馬克布朗好奇問道。

就因為辣是痛覺不是味覺？可夫人要是愛吃辣呢？請她吃火鍋豈不是正中下懷？

楚衡逸：“…………”

這一刻，楚衡逸忍不住深刻反省, 自己初中畢業就輟學的經歷是不是真的會影響他跟國際友人的溝通？

看著楚衡逸默然不語，但懷疑人生的模樣, 葉明昭實在是沒忍住, 低下頭淺淺一笑。

楚衡逸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 強行轉移話題：“我們不妨聊一聊, 你接觸葉明昭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麼？”

馬克布朗的目光在葉明昭和楚衡逸的身上逡巡一圈。他接觸葉明昭的目的當然是想挑撥離間, 讓葉明昭跟楚衡逸鬥起來。

可現在看來, 葉明昭跟楚衡逸之間的關係並不像他和夫人想象的那麼簡單。

挑撥離間這個計劃, 未必能夠成功。

既然如此，馬克布朗當然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 以免打草驚蛇。他微微一笑，隨口敷衍道：“當然是為了跟葉先生洽談合作拍攝西遊大電影這件事。這可是派蒙影業下半年最重要的投資專案。”

“我們希望能夠藉助這一次合作, 進一步開啟華夏電影市場。”

楚衡逸靜靜聽完馬克布朗的鬼話連篇, 扭頭看向一直在悶頭吃東西的葉明昭：“你怎麼看？”

葉明昭放下筷子, 笑吟吟問道：“派蒙影業跟周氏影視合作愉快嗎？”

馬克布朗沒怎麼把楚衡逸的咄咄逼人放在心上，可是面對葉明昭看似不經意的提問, 卻不由自主地懸起心來。

思忖再三，馬克布朗謹慎回道：“關於西遊大電影的合作意向，最開始就是周嶽澤主動找到派蒙影業的——他在好萊塢考察了多家電影公司，最後選擇了我們。”

葉明昭又問：“那麼貴公司又是出於什麼考量，才會答應周嶽澤提出的合作條件？”

馬克布朗頓了頓，回道：“當然是出於利益。”

葉明昭笑了下：“難道就沒有其他方面的考量？”

這是在追問周家跟花蕊究竟有沒有瓜葛。以及馬克布朗答應合作，究竟是不是出於花蕊夫人的指使。

馬克布朗沉吟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當然，也有一部分人情方面的考量。”

馬克布朗含含糊糊地道：“畢竟在華夏做生意，人情總是很重要。我也是入鄉隨俗。”

直到這一刻，馬克布朗仍舊在打馬虎眼，企圖誤導葉明昭。

葉明昭非常滿意馬克布朗的回答：“你說得對。在華夏，人際關係通常是左右一件事情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想必花蕊夫人也是深知這一點，才會讓你從這方面著手挑撥我跟楚衡逸之間的關係。”

馬克布朗聽到葉明昭前半句話，還心有慼慼焉地點頭附議，直到聽了後半句話，猛然察覺到不對，脫口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話沒說完，馬克布朗注意到葉明昭陡然深邃的笑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中招了。

葉明昭根本就不知道花蕊夫人派他接觸葉明昭的真實目的！葉明昭剛剛是在詐他！而他千防萬防，竟然還是被葉明昭詐出了真實目的！

一時間，馬克布朗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懊悔。

手握劇本的葉明昭一臉淡定地看著懊悔不迭的馬克布朗，輕笑一聲：“你可以幫我轉告花蕊夫人，刑事訴訟的追訴期最長就是二十年。即便她現在就回國，我們也沒有辦法拿二十多年前的綁架案追究她的罪行。”

聽到葉明昭這麼說，楚衡逸的表情瞬間變得微妙。他知道葉明昭又要開始忽悠人了。

果然，聽到這一番話的馬克布朗仍舊是面容凝重，但說出來的話還是稍微透露出他的一絲情緒：“葉先生多慮了。夫人從未害怕過什麼。她不肯回國，完全是出於她自己的考量。並不是被誰逼迫著不敢回來。”

葉明昭瞭然一笑：“所以你也知道當年的事情？”

馬克布朗豁然抬頭，看向葉明昭的眼神又驚又怒。

然而為時已晚，葉明昭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資訊：“看來你跟花蕊的關係，並不是簡單的資助人和被資助人。”

否則以花蕊謹慎小心又藏頭露尾的性格，又怎麼會讓無關人士知道當年舊事。

——她難道就不怕馬克布朗被葉家策反，成為反捅向她的一把刀？

馬克布朗的表情已經難看到難以形容了。來新海之前，他就已經透過種種途徑，調查過葉明昭。自然清楚葉明昭有多詭計多端、陰險狡詐。

馬克布朗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饒是他已經足夠重視葉明昭，最後還是栽到了葉明昭的手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馬克布朗勉強鎮定下來，裝糊塗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你這樣惡意揣測我跟夫人的關係，你能拿出證據嗎？”

葉明昭也笑了：“有誤會的人是你。”

葉明昭說道：“法官才需要證據。我又不想跟你打官司，我要什麼證據？”

葉明昭說到這裡，眼中的笑意一點點退卻，就像是退潮的海水，終於露出眼底的冰冷淡漠：“我只需要主觀認定，你跟你背後的人對我充滿惡意就足夠了。”

這句話就像是千年冰川上吹過的寒風，連字裡行間都充斥著冰碴子。

視線對上的一瞬間，馬克布朗只覺得渾身一僵，彷彿被美杜莎石化一般，思維一寸寸凍結，再也無法思考。

*

跟馬克布朗吃火鍋的當天晚上，一則八卦在新海市上流社會迅猛傳播。

“你們聽說了嗎？周家跟當年綁架了葉家三公子的那個女瘋子一直都有聯絡！”

“什麼？周鶴亭跟花蕊是同夥？這怎麼可能？周鶴亭不就是在葉家三公子被綁架以後，才巴結上葉臨淵的嘛？他跟花蕊能有什麼瓜葛？”

“這你就不懂了吧！要是沒有花蕊綁架葉家老三這件事，葉臨淵夫婦又怎麼會顧此失彼焦頭爛額？周鶴亭又怎麼可能見縫插針地抓準時機，跑到葉臨淵的面前獻殷勤！”

“你的意思是說，當年花蕊綁架葉家老三這件事，周鶴亭是知情人？”

“誰知道呢！如果外面的傳言是真的，葉家這麼多年的提攜幫扶豈不是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