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洋洋得意開口:「傻瓜,我早就預言你無法逃出我的手掌心,誰教你一直不相信,而且老是想要越獄。」
這就是疾病既得利益者的失策之處,所以阿德勒的主張未必全是對的,花綸在我面前罹患了「夜郎自大症」。
我開心地向花綸炫耀屬於自己的幸運硬幣,硬幣兩面均鑄上「荷」,根本無法區分正反面。既然花綸無法贏下賭局,換言之,那就是我贏了,這就是必勝的二分之一機率。我也會敘述性詭計的窮舉法,自鳴得意的我不停在花綸面前輕拋那枚硬幣。
此時,我和花綸坐在一家氣氛良好的loungebar裡,耳畔響著chetbaker輕柔演唱的”myfunnyvalentine”,慵懶的小喇叭旋律匍匐前進,準備隨著我的愛再次進入花綸封閉的內心。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沒想到你變得這麼奸詐。」
我用力捏了他的手臂:「說清楚一點,哪來的魔?我是最可愛又聰明的小仙女。」
他皺著眉頭抱怨:「假如不是我剛才救了你,這位可愛小仙女恐怕早就失身了。」
我故作氣嘟嘟的模樣對他說:「花綸,你真夠厚臉皮,你怎知不是本小仙女故意輸掉賭局?我有這枚幸運硬幣護身,怎麼會輸?反而是你壞了我的好事,你不需要道歉嗎?」
「這…這怎麼可能?難不成你真的想和他睡?」
「愛情的世界無奇不有,就像你和蔻瑪醬的關係一樣。你說的真是難聽,什麼叫做『和他睡』?是正常關係的交往。如果你已經拋棄我,為何我不能和其他男生交往或發生關係?只有你可以和蔻瑪醬卿卿我我嗎?」
我快攻連連,絕對不能讓這傢伙有機會仔細思考,這是從小野亞瑟王身上學到的技巧。
花綸一時之間無法辯駁又不敢正面迴應我的質詢,默默拿起特調的低酒精愛爾蘭咖啡慢慢啜飲。令我熟悉的穩定與安心感,隨著咖啡氣味圍繞身旁。
接下來千萬不能著急,我必須步步為營,不動聲色地將花綸從戀愛的阿刻戎河撈起來。
小野未央奈說的對,真正的愛情無須擺放任何考驗。
倘若愛已變質,當事人絕對能夠在第一時間明白,除非打定主意自欺欺人。對我而言,那座「泰戈爾懸崖」早已被他征服,毋庸再矗立任何不必要的障礙,唯獨那道讓他困擾的「喟嘆清風」,需要兩人一同面對,並且讓陽光繼續普照整座蔥鬱森林。
我看著花綸說:「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那種場合,這一點才讓人起疑,你想揹著蔻瑪醬偷吃?看來我應該和她聯手一起教訓你。」
花綸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張被揉捏過的字條。我認出那是被我丟在圖書館垃圾桶的搭訕紙條,原來那天他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觀看我的一舉一動。
「我不小心撿到這張紙條,發現搭訕小亙的人是我高一同學的朋友,於是我就打聽了一下這位型男的事蹟,始終感到很不放心,所以要求讓我頂替參加這次聯誼。」
「哪有這麼多巧合的事,其實是你捨不得見到我和其他男生牽手吧?」
「總而言之,就是擔心傻乎乎的小亙被騙了。」花綸瞇著雙眼撕掉那張字條。
我在心底暗自竊笑後說:「你的蔻瑪醬在哪裡?她會允許你這樣做嗎?」
「未央奈昨天回去日本東京了,每年耶誕節前夕都會提早回日本。如果她還在臺灣的話,應該也會讓我去參加聯誼拯救你。未央奈之前不是在租屋處附近公園給你建議了嗎?她的個性其實相當善良,不要誤會她。」
「為什麼要得到她的同意,你才能現身救我?」
花綸害臊地摸了摸鼻子下緣後回答:「我不是這個意思,就算她…」
我抓住他的語病窮追猛打:「其實那次是你要她轉達內心的話給我吧?還有那罐很苦的熱咖啡。」
花綸睜大單眼皮的雙眼說:「那罐咖啡明明很甜啊。」
「有我的笑容甜嗎?你這個笨蛋說溜嘴了,就算不坦誠以對,小白在那時早就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小白又不是真的狗。」
「你有意見嗎?我說有就是有。」
他露出許久未見到的笑容,一點也不帥氣也沒有男人味,為什麼我和未央奈會同時喜歡上這個蠢傢伙?
chetbaker的歌曲告一段落後,笑容可掬的服務生替我們送上「檸檬醃酸甜蘋果」與「煙燻火腿片」。這些是花綸替我張羅的餐點,是我非常喜歡吃的食物。
「抱歉,我還要一份提拉米蘇。」我向漂亮的服務生加點一份甜點。
「大胃王小亙,你一點都沒變。這些都是你的,吃慢一點。」他體貼地抽出面紙遞給我。
「我改變非常多了,只是你還沒發現而已。改變最大的一點是…」我刻意降低了音量。
「什麼?我聽不清楚。」他一臉困惑,要我大聲再說一次。
「你靠過來一點。」我要求他湊近我的臉龐,我用微風一般的輕柔氣音說:「我愛你。」
下一瞬間,酸酸甜甜的滋味,蔓延在我和他的味蕾之間,至今難以忘懷。
「愛不會改變心愛的人,它會改變自己。」存在主義先驅齊克果如是說。
我不但要改變自己,更要帶著花綸一起做出改變。首先就是拋卻對愛的懦弱,必須勇敢展現出愛的真實及美好。我吞下齊克果給我的勇氣之果,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自己的初戀男友。
花綸的臉頰頓時比紅酒更加紅潤,身上無法抑制的燥熱感化成一隻火鳥飛繞過餐桌,直竄我的內心。
「你變得好勇敢、好大膽,大家都看見了。」他羞赧地說道。
吧檯內的漂亮服務生與bartender同時瞥了我們一眼。
「誰教你老是有色無膽,我只好充當蘭斯洛特來保護你。這比起克林姆的《吻》還差上一大截。」我光明正大完成了戀愛事實上關係的重大要件。「剛才分享『檸檬醃酸甜蘋果』的事實行為你不喜歡嗎?」
「你的法律程度似乎也變好了。」他猛喝下放在桌上的礦泉水,掩飾內心的狂喜及羞怯。
我順勢抓起自己的可愛雙髮辮說:「別大驚小怪,你太小看本仙女的潛力,還有讓你更意想不到的。」
此時,服務生端上了兩份提拉米蘇後說:「店長交代贈送一份甜點給二位。」
我笑瞇瞇回答:「謝謝店長招待,不過只要一份就可以了,我和他要一起分享。」
「小姐,沒關係,愛越多越好,勇敢表現出來更棒。」服務生輕輕放下甜點,露出笑容後翩然離去。
我在natkingcole的”unforgettable”真摯動人嗓音下,吃下一口苦中帶甜的提拉米蘇。
「花綸,你瞧瞧,不管是意思表示或事實行為,只要是真心的喜歡與愛,都會受到祝福,即使路途上有黑洞,只要有勇氣與不放棄的信念,最後一定都能克服,享受如同大黑腳溪流洗滌身心的沁涼舒適感。」
一點都不浪漫的花綸竟然回說:「哪有辦法穿越黑洞?」
「即便在黑洞裡也存有意識,否則該怎麼進行時空旅行?假如連意識也不存,只要彼此真心相愛,那股力量一定可以穿越黑洞。」我信誓旦旦回答他的質疑。
「你又說了一堆歪理,小亙就是過度天真爛漫,遲早會吃到苦頭。」
我雙眼炯炯有神望著花綸:「我們也只有年輕的時候可以跌倒摔跤,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將來真正長大之後,社會不再允許我們有失足的餘地,那時也不能再保持過度樂觀或浪漫情懷,只好趁現在揮霍有限的恣意與天真。」我偷偷把傻蛋弟弟和小坂菜緒女神的話轉知給花綸。
花綸愣了幾秒後笑說:「你好像真的不太一樣了。」
失戀會使人成長,也許就是目前這樣的情況。
「我沒辦法化身為西塞羅,也沒有米蟲之王馮諼的機智及厚臉皮,不過我就是我,那位已經可以獨自站在大黑腳河中,使用飛蠅釣法的迷人女孩。你啊,就是因此而上鉤的小鱒魚。」
大黑腳河潺潺水聲伴隨natkingcole歌聲流入我和花綸的耳中。
「你明明就維持一貫的厚臉皮,簡直和馮諼不相上下。」
「還差一點點,永遠都會有二分之一的距離,因為只有你能讓我展現最不認真與厚臉皮的一面,這難道不是你的莫大榮幸嗎?是荷米斯和柯羅諾斯合力將你推到我面前,再把你變成桂妮薇兒擺在那座泰戈爾懸崖之上,我費盡心力才攀登上去,猛力拔出石中劍拯救了無法獨處的你,但是你現在卻想跳入失戀的冥界之河而隨波逐流?」
花綸納悶地回說:「一切好像都是相反敘述,虧你能夠講得臉不紅氣不喘。」他伸出右手,擦掉我嘴角上的巧克力粉。
我笑盈盈望著他,將一張粉紅色信紙放在桌上。
「這是…?」
「還記得我們的賭局嗎?」
他偷瞄了信紙上的內容而吞吞吐吐:「啊?這個嘛…」
「不要支支吾吾,願賭服輸,你剛剛不是信心滿滿,現在麻煩拿出那股撼動天地的氣勢,把信紙上的字句給唸出來。放心,我對你最好了,只要大聲唸出最後的關鍵字就可以,其他低聲吟誦,畢竟現在店裡頭有不少顧客,我也會害羞呢。」我故作嬌羞狀說道。
「欸,這實在有點可恥。」
我緊握右拳作勢威脅:「你說什麼?小心你的措辭,漂亮服務生不是說愛越多越好,勇敢表現出來更棒。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瞄了她好幾眼,真是個有色無膽的傢伙。何況你之前在我家門口大喊喜歡小亙,讓全世界都聽見了。」
「哪有全世界都聽見?」
「愛情世界只有兩個人,所以你喊得響徹雲霄,不就等於讓全世界都聽見?你不是寇蒂莉亞或辛波絲卡,現在就乖乖唸出來,這可是『大胃王』小亙親手為你寫下的情詩。」我朝他比出”ya”,雙眼露出欣喜期待的光芒。
花綸尷尬地站起身,發抖的雙手捧著散發淡淡香味的信紙,不安情緒趨緩後,他張大雙眼,開始一字一句唸出我所親筆寫下的「情詩」:
“蔚藍的天空俯瞰
蒼翠的森林,
他們中間吹過
一陣喟嘆的清風。
我躍起抓住那道清風
未經咀嚼便吞進肚裡,
化作說出『我愛你』的動力。”
loungebar裡的十多位顧客和服務生紛紛報以熱烈掌聲,我用甜美微笑迴應大家的熱情。這就是大胃王小亙解決「喟嘆清風」的獨特方式。
此時,店內的音箱緩緩流瀉出yolatengo的”don'tsayaword”demo版本,主唱用吟唱代替歌詞,輕柔哼出一股暖流,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愛意瀰漫在我和花綸之間。
花綸,現在別說任何一句話,只要牽起我的手,讓我們一起往前走。
即便我們行進的速度像是蝸牛一般,只要一起慢慢走,也能順利抵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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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起不要說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溝通。」
我閉起雙眼俯趴在小城堡裡的床沿,不自覺地高抬白皙翹臀,張開雙腿,讓他可以毫不費力享受難以形容的快感。花綸的表情愉悅開心,我轉頭對他露出滿足笑靨。
十分鐘之前,花綸吻遍我的全身,在腰際和胸部上方留下屬於他的印記。他全身發燙,猶如暖爐般在冬夜燃燒著體內的愛意,我的雙手環抱花綸頸部,溫柔對他傾訴:「對不起。之前我缺乏勇氣,害你因此而受傷。」
他搖搖頭說:「命運的風暴等在前方,遲早會遇上。我…」
我不讓他把話給說完,雙手抓著他的腰際用力往自己敞開的大腿間推送,花綸忍不住最原始的快感而發出呻吟。
「假如有風暴擋在前方,我們就一起攜手度過,那個時刻不需要也不能獨處。愛情,就是為了抵禦無情風暴而生。」
我示意他進入更深的領域,挖掘彼此藏在體內的愛,喚醒無意識中的情感讓榮格鑑定。不,現在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或否決,我就是自己愛情世界裡的神。
剎那間,我彷彿從北極圈法蘭士約瑟夫地群島,飛躍至墨西哥炎熱的索諾拉沙漠,身體溫度驟升,體內充滿能量,腦中閃過一片白霧後,發現自己被放置在清涼的大黑腳河水之上,任由溪水輕撫赤裸身軀,岸邊翠綠樹林間竄出許多青鳥,飛繞在我的身旁唱出幸福樂音。
「花綸,你的希望絕不會只有78.54平方公分,我會讓你知道希望的大海有多遼闊。」
雙頰泛紅的我站在浪潮之巔,把漂浮在戀愛阿刻戎河上的他給拉起,十指緊扣,一起享受下一波更高的浪潮。他加快了速度,帶領我再一次飛向青空。
在一旁的阿咖與阿瑪蒂蒂絲,害羞地見證我和他的二次初戀就此展開。
這一次,我變成了愛的假釋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