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兒子難得搭一句話,豐姍當然是含笑全盤托出。
“都講她命好,無好出身卻靠個爭氣肚皮做了闊太太。其實那孩子是不是沈家的種也未可知。”
豐霆聽了,心裡一沉,問:“媽,這些話你是聽誰講?”
像是講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豐姍放輕聲音,盯著他講:“我親眼看見。”
豐霆心如擂鼓,喉嚨乾澀幾乎無法說話,可他強行調整呼吸,故作不在意,講:“哦,怎麼回事?”
“講起來也該有半年多,那時他們還未結婚,只是未婚夫妻。沈寶寅那個未婚妻,以前常常和他出現在報紙上,別的不講,相貌是一等一的人才,我記得她的模樣。那天呢,我去教堂做禮拜,那麼巧看到那個女人來做禱告,肚子不大,但我一瞧她總是捧著肚皮就看出來她一定已經懷孕。她後頭跟著一個男人,離得她很近呢,媽媽一開始以為是保鏢,可是呢那個男人又拉了她的手。沒過多久,沈寶寅就娶了她進門。那個男人,像個黑社會,也不知道沈寶寅知不知道他這個未婚妻曾經瞞著他在外頭有個這樣的男人,又知不知道她肚皮裡的仔可能別有父親。他這一輩子,把世界當遊樂場,橫行無阻,不知道為了男女之事,又會招惹出什麼禍端。”
豐霆的一顆心高高懸起,沈寶寅曾經跟他講過,並不知曉米荷腹中孩子父親的身份,他不由得追問:“哦,怎麼看出來那個男人就是黑社會?”
豐姍想了想,有點嫌惡,也有點畏懼,講:“襯衣也不好好穿,袒胸露臂,胸口好大一個菩薩像,正常男人怎麼會紋個那樣大的佛頭放心口呢,嚇死人啦。”黑社會。觀音紋身。……況爭。
這個人,居然是況爭!
像是有人拿一根長棍重重擊向他的頭顱,豐霆有一瞬間茫然得無法思考,呼吸困難。
米荷腹中的孩子,竟然是況爭的。
沈寶寅,當真對此事不知情?
豐霆霍然站起身,震驚至極,反而整個人有些怔愣恍惚。
豐姍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也跟著站起來,莫名其妙道:“阿霆,你做什麼?”
“我突然想起來,公司有件事等我處理。媽,我先走了。”豐霆一刻也坐不住,連外套也沒穿,長腿一邁,馬上出了別墅大門。
室外冷風陣陣,夠冷的,卻剛好給他轟然發燙的大腦降了溫。
他在心中慢慢否定自己剛才的猜測。
沈寶寅怎麼可能不知情,米荷同況爭都是他的心腹,他那樣一個精明的人,怎麼可能被他們兩個瞞住。
沈寶寅一定知道米荷和況爭的關係。
既然知曉,那麼他會心甘情願迎娶米荷,一定是和況爭還有米荷達成了某種共識。
況爭一定答應了沈寶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沈寶寅寧願背叛他,也要去做的事情。
可是況爭有什麼可以拿來和沈寶寅交換的呢?
可以令沈寶寅寧願和他分開也要瞞住的那個真相,到底是什麼?
況爭甚至還在監獄裡。
是啊,況爭為什麼會進監獄。
走私,販毒,還有……殺人。
沈寶寅跟他講,殺人罪不成立,警察也來問詢過他。對了,警察。
彷彿頭顱被一道閃電劈過,豐霆急切的腳步突然頓在原地,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覺得方才電視裡的演員眼熟。
因為對方,正是當初來到病房詢問他的兩個警察之一。既然警察是假的,那麼那場針對鍾完立之死的問訊,就是場騙局。
豐霆額上突然冷汗涔涔。
沈寶寅那日如釋重負的神情,真的是因他無罪釋放而高興?
難道不是因為成功騙過了他而感到高興?
他是一個未定罪的殺人犯,他以為自己不是,可那其實是沈寶寅為他編造的迷局。殺人罪一定要有人承認。既然他可以好端端站在這裡,那麼是誰做了他的替死鬼?
是況爭,是況爭為他頂了罪!
作為回報,沈寶寅才會替況爭照顧已經懷孕的米荷。所以沈寶寅才不肯告訴他米荷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因為一旦他知曉,一定就可以猜到所有來龍去脈。
豐霆的喉頭簡直哽塞得講不出話,他痛不欲生地抬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深呼吸一口氣。因他突然發覺,他似乎被蒙在了一個巨大的謊言底下,而他此刻手中就攥著那謊言的一角,只消用力一掀,就可以明瞭真相。
可他心中竟然有些害怕。
勉力直起身體,豐霆伸手揉了一把被冷風吹得發硬微紅的面龐,驅車很快去到警署。
曾經,他不是不想來親自和況爭談一談,那還是在他剛出院的時候,可是況爭不願見他,沈寶寅也來勸他,說:“況爭連我都不肯見,只肯見律師。他要面子,不會想讓朋友看到他那副模樣的,好了,你難道比律師還厲害?老老實實養傷,別管這件事了。”他只好作罷。
提交完見面申請書,豐霆轉頭感謝了為他開方便之門的警督。
對方無所謂地笑笑,轉身離開前朝他敲了敲錶盤,又指了指原本應該安裝閉路攝像卻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意思是此地雖然封閉安全,可以讓你同罪大惡極犯人講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話,可是要看準時間。
一間小的會面室,正方形,只一張不大的桌子和兩把長椅,都被焊在地上。況爭瘦了許多,面色倒是還好,泰然鎮定,瞧著不太為自己的處境而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