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在林間的青石板小路上,小光自後面拖著太宰治的一條手臂:“太宰君,你確定嗎?跟我去見了媽媽,可就真的甩不開我了哦——你還有幾分鐘的時間可以後悔。”
“不止幾分鐘吧?你又沒來過,說得好像多熟悉路一樣。”走在前面的年輕男人答非所問地慢悠悠打趣。
“怎麼,難道你來過?”
太宰治微笑著目視前方,只將一個蓬鬆的後腦勺留給拖後腿的人,故作神秘:“我啊,可是非常擅長掃墓的喲。”
小光心頭一跳。她沒想到太宰治在這幾年間居然有來過。
還以為只有爸爸會記得有這樣一個墳墓的存在。
連她都沒做的事,太宰治居然能夠想到。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沉默之中,前方傳來了腳步聲。兩人同時一停,將等待的目光緩緩推過去,片刻之後於路的轉角處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小光最後一次見他時,他腹部血流不止、生死未卜。
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
中年男子獨自一人領著自己的人型異能,愛麗絲今日也未著鮮豔的服飾。他笑眯眯地於兩人面前站定,銳利的目光掃過:“哦——是太宰君和小光啊,真是好久不見呢。”
無論有過幾次合作,港口黑手黨與武裝偵探社都是敵人。
“嗯,好久不見,森先生。”太宰大方打招呼,音色柔和,“來野外散心嗎?”
“嘛,算是吧。”森鷗外看向太宰身後,“聽說小光在橫濱定居了,還開了家診所。前兩天我去看過,不過已經關門了。很遺憾呢。”
太宰治很是防備對面的男人,他不著痕跡地動了動身子,更進一步擋住視線,故作輕鬆:“小光是武裝偵探社重要的合作伙伴,還希望森先生告誡港口黑手黨的大家不要來擅自招惹哦,會出大問題的。”
森鷗外的目光落到兩人緊握的手上,有什麼東西瞬間一跳,他合上雙目沉沉地嘆息:“老實說我沒有想到,有一天小光會站在我的對面、有太宰君擋在身前呢。”
時光流轉,當年只有十二歲的稚□□孩,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
小光的眸光微微閃爍,有太宰擋著,她沒有直接與森鷗外面對面,然而對方滄桑的話語卻戳中內心。
“別說笑了,森先生。”太宰低笑,“我與小光的事,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不是嗎?在港口黑手黨裡一直對我們縱容有加,我們都記得的。”
森鷗外挑眉:“哦,有這樣的事嗎?我只記得好像很多人說我最愛的學生成天追在太宰君身後,我一直都沒來得及過問呢。”
兩個演戲高手同臺競技,互不相讓,眼神之中幾乎要爆出火花。
“嘛,不管森先生拿不拿小光當學生,總之今後,小光是我的人——身為男人,我早該出來保護她了。”
早點出來,讓她不必在港口黑手黨的世界裡、森鷗外的陰影之下獨自掙扎。
森鷗外怔愣了許久,最終仰天大笑,那瘋狂的表情讓小光心中五味雜陳。男人笑過之後拍了拍手:“好,好。太宰君果然是我欣賞的型別,真是越來越後悔讓你離開港口黑手黨了。”
“又要說讓我回去的話嗎?不必浪費時間了。”
“嘛,態度還是要讓你知道的。畢竟我是很愛惜人才的哦。”
太宰治但笑不語,他們之間的裂痕從出現的那一刻就不可能恢復,那個黑暗的世界他再也沒有回去的可能。他要向著光走,不會回頭。
話已至此,沒有多說的必要。森鷗外領著愛麗絲輕輕走過,與小光並肩之時停下。她聽到於自己而言亦師亦父的男人用幾近慈祥的聲音說:
“小光,如果有一天太宰君讓你失望了,港口黑手黨依舊能夠成為你的家——畢竟,你真的是我最愛的學生。”
林間的樹葉在微風之下沙沙作響,小光自那雙時常露出危險柔情的眼睛之中頭一次見到了不帶任何算計、坦蕩溫暖的目光,夾雜著釋懷後的真誠,像是來自於親人的注視。
遙想那日街頭遇襲,小光沒有顧及身份掉頭就跑,反而冒著被港口黑手黨當做叛徒抓住的風險挺身而出……幾年的養育之恩,沒有塵歸於土,終究還是留下了烙印。
森鷗外離去,剩下的兩人無言了很久很久。
“小光,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太宰最終只說出了這句話,“不要去找森先生。”
她笑了笑,握緊他的手:“我知道。”
果然太宰治還是介懷。小光信了晶子的話,男人在某些方面都是強勢又小心眼的。
“那麼,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小光深吸了口氣,揚起明亮的微笑,“真的要跟我走下去嗎,太宰先生?”
他溫柔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輕輕吐了口氣:“說起來,小光,你救過我很多次,可我好像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麼。”
“或許這次,我可以試一試、為你活下去。”
這是太宰治這個人所能給出的分量最重的誓言。
小光的心被這句話重重一擊,腦海裡甚至有了片刻的空白。心跳如擂鼓般震動許久,她終於緩緩勾起唇角,笑容陽光明媚、溫暖人心。
她主動上前一步與他並肩同行,大步向前之中忽然抬高了聲音:
“現在,你還活著,我還記得——”聲音震起了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