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在胸腔裡如鼓鳴般狂震,宋知鈺強裝鎮定,“他只是一個吏目,跟著去恐怕不合規矩吧?喬副指揮使知道了會有意見。”
沈問面帶不悅,冷哼一聲,“喬文軒昨夜醉酒從馬上摔了下去,腿瘸了,今日起周徹安升為副指揮使,文書已經放在桌上了。”
看著沈問離去的背影,宋知鈺一陣心驚。
早前他就知道沈問的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無論是指揮使還是副指揮使,他們須得給沈問辦更多的事情來償還,否則一定會被他生生剝下一層皮來。
按理來說區區一個副指揮使不需要任命文書,但沈問偏偏就下了這麼一道文書向衙門內所有人宣告,恐怕是別有用心。
宋知鈺深吸了兩口氣,去了喬文軒原本的那間廨房,桌上除了周徹安的任命文書以外還有一包東西。
指尖輕蜷了兩下,宋知鈺舌尖用力抵在上顎,繃緊了下頜線,猶豫著打開了那個油紙包,裡面是一堆白色的粉末。
他用指尖挑起一點,放在指腹捻了幾下,這才放在鼻尖輕嗅。
粉末沒有任何的味道,但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沈問不愧是在官場浸淫多年的人,做事小心謹慎,從來不聽人說了什麼,只看人做了什麼。
或許從狩獵開始那一天開始,沈問就從沒信過他的話,只是秉承著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想法才殺了宋舟。
亦或許宋舟被火活活燒死不止是沈問想激起他對蕭寒硯的仇恨,也暗含對他的警告,讓他知道弄死一個沒落侯府的公子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寒意從尾椎骨竄至天靈蓋,宋知鈺只覺得頭皮發麻,手裡的藥險些沒有拿穩。
他垂眸看著手裡的這包藥,原來這才是他的投名狀!
忠義侯府的下人經過了一次大換血,宋知鈺將那些釘子全拔了,又招了一些家世清白的人。如今府中只有他一位主子,下人也遠不如以前多,顯得府上格外冷清。
院子裡有一棵香樟樹,枝繁葉茂,點點星光隱匿其間。
宋知鈺站在樹下,下意識往房頂上望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回房。
剛進屋就發現他床上躺著一個人影,那人只穿著一身白色的中衣,手裡還拿著他臨摹的《九洲輿圖志》。
宋知鈺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兒?”
蕭寒硯往裡挪了挪位置,“等你。”
宋知鈺蹬了鞋直接上床往蕭寒硯懷裡縮,將頭埋在他胸前,過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姿勢不是很滿意,又把蕭寒硯的右手扯過來搭在自己腰間,讓他抱著自己。
蕭寒硯把人抱緊,垂眸看著懷裡的人,眸光輕閃,神色染上一絲憂傷,嗓音卻是出奇的溫柔,“出什麼事了?”
“沒有。”宋知鈺甕聲甕氣的說著。
蕭寒硯根本沒信,“沒有怎麼還這麼粘人?”
“我樂意,不行嗎?”
蕭寒硯神情越來越陰沉,說話卻是嗓音溫吞,甚至帶上了兩分哄小孩的語氣,“行,怎麼不行啊,你想做什麼都行。只是你突然這麼主動,我還以為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你……”宋知鈺冷哼一聲,一把將他推開,掙扎著要坐起來。
在宋知鈺抬頭的那一刻,蕭寒硯身上寒意盡斂,嘴角突然帶上了笑意,重新將人攬進懷裡,“別動,再抱一會兒。”
“你上一次這麼主動,還是在莊子裡看到那些畫像的時候。”
宋知鈺回想了一下,他在蕭寒硯面前始終處於一個被動的位置。
唯二的兩次主動,一次是因為看到了那些畫像,知道蕭寒硯一直派人保護他,而他則一刀險些殺了蕭寒硯的時候。
另一次則是在狩獵時知道蕭寒硯對喬潛特殊,擔心自己的計劃離了蕭寒硯會失敗,才刻意引誘他。
一次是愧疚,一次是利用。
現在是第三次。
突如其來的一番對話讓宋知鈺懷疑蕭寒硯是不是已經知道什麼了,但轉念一想沈問做事謹慎,不會讓事情敗露。
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把頭埋了回去,抱著蕭寒硯的腰,語氣不忿的說著,“今天應付沈問太累了。”
“他讓你做什麼了?”蕭寒硯雙目無神的盯著一處,左手在宋知鈺的臉上輕輕摩挲著。
宋知鈺嘟囔著,“還不是因為翠煙樓的事情,說了半天有的沒的,話裡有話。”
“就說了這個?沒有別的?”
宋知鈺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來,黑沉沉的眸子裡氤氳著一層水汽,“你過幾天是不是要去剿匪?”
“嗯。最近京城外有一夥盜匪猖獗,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專搶達官貴人的錢財,再拿去分給貧苦百姓。”
“出身草莽,應該不難絞殺才是。只是這夥盜匪在百姓眼中都是俠肝義膽之士,旁人不願失了民心,這才把活推到你身上的吧?”宋知鈺嗓音溫沉,分析得很徹底。
自古以來只聽說過盜賊搶劫百姓財產的,專搶達官貴人的金銀,再分給貧苦百姓,這是少有的事。
蕭寒硯眉骨輕抬,說道,“聰明。”
“那你接這個費力不討好的活又是為了什麼?”宋知鈺直起身來,盤腿坐在了床上,目光灼灼的看著蕭寒硯。
蕭寒硯輕笑兩聲,解釋道,“我讓人去調查過,都是一群被逼得走投無路之人。有人父兄死在了戰場上,沒有得到撫卹金,有人家裡遭了難成了流民,這才走上了這條路。這些人比一般人更拼命,是參軍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