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紀灼的語氣彷彿回到了許多年前,他還是個義憤填膺、仗義執言的大哥時。可惜,那時他並不在霍月尋的身邊。
霍月尋深深地望了一眼紀灼,眸中有千萬種情緒在翻滾:“沒有。”
或許是因為世界上本就沒有“憑什麼”這一說,東西或者人,誰能拿到手就是誰的。
所以,當著霍月尋的面,鄰居家的小孩得意洋洋地將小狸花給抱走,施施然地離開了。
這件事對旁人來說沒有半點影響,只是從那之後,霍月尋的生活少了一大塊,心也變得空落落的,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他控制不住地想,小狸花現在還好嗎?它在幹什麼?雖然被成為貓中一霸,但他的小狸花從沒斷奶的時候就被他藏在窩裡好好養著,腦袋圓圓、四肢纖細,亮晶晶的眼睛又圓又大。雖然很漂亮,但恐怕打不過那些膘肥體壯的大貓,也沒辦法從人類的手底下輕易逃脫。
求陳靜瑩這條路肯定是沒有絲毫希望了,在陳靜瑩貓毛過敏的前提下求霍嚴清,這件事也是死路一條。
霍月尋孤立無援,也不寄希望於能跟那個超雄小孩交涉,只能思考如何在不驚動大人的前提下,將自己的小狸花“偷”出來。
他悄悄地走到鄰居家的圍欄旁,試圖在花園內搜尋小狸花的蹤跡。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路過了好多天,終於讓他碰到了一次。
然而,小貓崽在看到他的瞬間就炸了毛,好似已經完全忘了他是誰,齜牙咧嘴地弓起了背衝他哈氣,亮晶晶的眼睛失去了依賴的光。
霍月尋的心彷彿在滴血,可他並沒有在乎小狸花的反抗和惱怒,只是固執地伸出手攤在它的面前。
——這是它從前最喜歡的動作,它總是會優雅地走兩步,然後毫不矜持地將自己的腦袋在他的手上蹭來蹭去。
今天的小狸花卻沒有靠過來,只是依然保持著那樣防備的狀態,死死地盯著他。
過了好幾分鐘,在霍月尋以為它認出自己的時候,它卻一溜煙地跑走了。隔著柵欄,霍月尋連它的一根毛都沒有摸到。
等指尖變得冰涼,逐漸失去溫度、開始發麻,霍月尋才緩緩地收回了手。
他回想著小狸花剛剛弓起腰時的狀態,還有它跑走時有點一瘸一拐的姿勢,腦海裡的念頭思緒翻飛。
瘦了。
腿好像受傷了。
渾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失去了光澤感,似乎再也沒人幫它好好梳理過。
它過得一點都不好。
難怪它要對自己生氣。
小貓的腦袋裝不下太多的東西,當著霍月尋的面被人抱走,大概是以為霍月尋不要它了。
霍月尋能理解,也知道小貓為什麼會這麼想。沒關係的,他不在乎,可是……
十二歲的少年緩緩弓起了脊背,孤零零地蜷縮在牆根下,渾身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如果他再厲害一點,如果他再堅持一點,他是不是就能把小狸花留在他的身邊呢?
霍月尋後悔了,他再也沒有辦法用“小狸花在鄰居家或許也會過得不錯”這個念頭來安慰自己,也不能忍受小狸花在鄰居家小孩家裡過這樣的生活。沒有陳靜瑩和霍月尋的支援,他依然鼓起勇氣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等管家通報樓上的女主人,在腦海中將所有的話翻來覆去地想了一遍。
——阿姨你好,我今天過來,是想把我的小狸花貓抱走的。
——早在你們把它抱走之前,我就已經跟它構成了飼養關係。
——我知道或許你們也很喜歡小貓,但它的脾氣大概不能讓你們滿意,所以我想把它帶走,用我所有的零花錢補償小晉。
只要你們能讓我把它帶走。
讓我把它帶走。
“……老劉啊,在後院挖個坑把它處理一下,它在小晉手上撓了條疤,把小晉弄生氣了,打得血淋淋的,”
一道嫌惡的女聲由遠及近,“我早就說了不要養,非得要養,煩死了。對了,你剛剛說什麼人要找我來著?”
劉管家罕見地頓在原地,看了看女主人,又扭頭看了看霍月尋,遲疑半晌才試探地開口:“夫人,是……”
沒等劉管家說完,霍月尋的臉色煞白,猛地往客廳裡衝了幾步,目光死死地盯著女主人手裡那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女主人一怔,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粗魯,連忙將那東西往一側的小沙發上一扔,抽了幾張紙將手擦了擦,擠出一個尷尬的笑看向霍月尋:
“這不是小月尋嘛?來阿姨傢什麼事情,是來找小晉玩的嗎?”
霍月尋一言不發,緩緩地往沙發旁走了兩步。
目光所及盡是一片暗紅,活力四射的小貓身體軟趴趴地蜷在沙發墊上,目光渾濁,尾巴毛顫顫地抽動兩下,只剩下了一口氣。
他蹲下,唇瓣幾乎被自己咬出血,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攤到小貓的面前,不甚確認似的開口:
“小狸花?”
“……”
劉管家扭過頭不忍再看。女主人有點頭大地吸了一口氣,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走到霍月尋的身邊,試圖哄道:“小晉在樓上呢,你別站在這兒了,這沒什麼好看的,聽話哈。”
上一次衝他齜牙咧嘴哈氣的小貓如今徹徹底底地失去了生氣的活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抬起了黯淡無光的眼睛,看清楚了霍月尋蒼白的臉,還有他那隻顫抖的、冰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