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很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但沒來由地覺得有些熟悉。
或許是那身紅衣服。他想,除了新郎官和新科狀元,倒是很少見有人會穿一身紅衣服的,尤其還是一身灼眼的紅。
他從那人身邊走過去。
那人紋絲不動,盯著牆角若有所思。
齊雲幾次回頭去看。最後實在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轉身回去,彎腰看了看牆角,“兄弟,你在看什麼呢?”
柏若風瞥了他一眼,攥緊右手,站起身來,笑眯眯道:“我找到一個好東西。”
眼前的兄弟長得合他眼緣。齊雲還是頭回遇到這麼一個讓他心生親近的人,因此少了幾分防備,傾斜上身追問道:“牆角找到的?是什麼好東西?”
“你要看嗎?”柏若風猶豫了下,戀戀不捨看了看自己攥緊的右拳。
“你願意給我看?”對方越是猶豫,齊雲的心就越是癢癢。
“唔……可以。”柏若風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小聲道,“它很小,你看的時候小心別嚇到它。”說話間,他把自己拳頭抬起來,放到兩人之間。
很小?什麼東西?螞蟻還是麻雀?齊雲彎了下腰,好奇地朝柏若風的拳頭看去。
“喏,就是這個。”柏若風說著,打開了拳頭。
齊雲睜大了眼,只看到拳中攥著些白色粉末。就在他驚醒後退那刻,迷藥已經被撒到他臉上。
齊雲立刻屏息,然脖頸後被大力一擊,他眼前發黑,意識墜落,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倒去。
柏若風毫不意外地接住了他,嘆了口氣道:“果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從秦樓月的‘好說話’和‘放他一馬’中,柏若風隱約嗅出了不對勁。於是在暗衛半強硬地把他送回驛館後,他偷溜著進了宮,把宮內各處都摸了一遍。
女帝的後宮,簡直和方宥丞的一樣空,大半都是荒廢的宮殿。
柏若風很快就排查完了。
接著,他把目光放到防備最嚴的女帝宮中。
還沒等他想出辦法進去一探的時候,他看到了睡意朦朧的柏雲起被女官一路護送著上了那日他看到的馬車。
柏若風把人扛到肩上,對把人打暈的唐言道:“這下省了麻袋了。”
唐言把手上的麻袋收好,“公子,我們回驛館嗎?”
“回什麼驛館?”柏若風頭疼不已,“那不是等人來捉嗎?”
原本的計劃是透過和談交易,光明正大地帶走柏雲起。柏若風想得最多的對策都是如何讓越國同意釋放人質。
但現在計劃有了差錯,女帝直接否認了柏雲起的存在,而柏雲起似乎還有了新的身份。
指鹿為馬何其容易。
此處離曜國好些距離,他們若這麼匆忙就把人劫走,怕是沒出國境,就被女帝下令以劫掠越國官員的名義甕中捉鱉了。
他得和柏雲起好好談談,這就需要一個隱蔽的、能說會兒話的地方。柏若風四處張望著,看到遠處掛著彩燈籠的高樓,眼睛一亮,“那裡白天不開門,而且人員混雜,適合得很。”
公子想去青樓?他不得被主子宰了!唐言驚恐萬分,忙擺手道:“公子三思!”
然而柏若風已經扛著人大步衝花樓去了,唐言追都追不上。
盈滿香氣的房內,柏若風搬了個椅子挨著柱子,再把齊雲五花大綁在椅子上,免得這人逃了去。
打從和齊雲照面起,柏若風就感覺到了強烈的違和感。
是演技太好,還是這人真不認得自己了?
在齊雲身上,找不到信物。柏若風想了想,拉起齊雲右手仔細檢視,食指和中指間赫然藏著枚黛青色小痣。
是他哥沒錯。柏若風眉眼松展開來。
一般來說,很少人的痣是青色的,柏雲起也不例外。
柏雲起七歲,柏若風四歲那年,柏望山給找了夫子來教書畫。
這年歲的孩童好奇心厲害,精力旺盛,柏雲起對自己身上的痣感到好奇,覺得是髒了,擦著擦著,摳出血來想把它弄掉。
學繪畫時,需要用花青調墨上色。柏若風人還沒桌子高,撅著屁股趴在書桌上認認真真點著屋頂,聽見後頭一陣噼裡啪啦,回頭見桌上空蕩蕩一片。
人呢?他貓下腰往桌下一看,柏雲起頂著打翻了的宣紙筆墨,渾身亂七八糟的顏色,傻兮兮朝他笑著。
走過來的夫子氣到鬍子都直了,“世子,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柏雲起一臉茫然,“宣紙好滑,我看弟弟能趴上面畫畫,為什麼我就滑下來了?”
夫子嘆道:“二公子還小啊,你這體重身高哪能學他?”
柏雲起委屈地看著夫子,被拉出去清理身上的髒汙。
等柏若風把屋頂填完色後,換了身衣服的柏雲起高高興興跑了回來。柏若風隨意瞥了一眼,見他右手染了一片黛青色。
再過幾天,這些顏色都褪了去。
但許是傷口破損的原因,柏若風記得很清楚,後邊柏雲起大呼小叫著給他看自己手上的青色的痣,還問他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哭嚎著把收藏的木劍之類的東西要送他。
盯著齊雲一無所知的昏睡的面容發呆,從兒時記憶回過神來的柏若風眸間一片暖色,不由嘆了口氣。
門外響起了規律的敲門聲。
柏若風捏了捏鼻根,頭也不回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