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斯禮摩挲著茶杯,腦中浮現許多曾經的畫面,抬眼看向霓音,無奈笑:
“傻妹妹,你覺得阿嶼從大學才開始喜歡你的嗎?”
霓音呆住。
“你自己想想,像阿嶼從小那麼內向高冷的一個人,他唯一會耐著性子溫柔哄的是誰?唯一頂著大雨把人揹回家的是誰?唯一允許能嘰嘰喳喳天天黏在他身邊還完全不嫌煩的是誰?不就只有你一個?”
夏斯禮說起從前:“小時候你但凡出什麼事,他看過去一臉平靜,但絕對是最擔心的那一個,你出了事他非要親自守在你身邊,誰看著他都不放心,雖然他嘴巴上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在他身邊,會帶給他很多快樂。”
霓音腦中掀翻情緒:“我一直以為,他對我是哥哥對妹妹……”
“小時候我們玩在一起的少爺小姐那麼多,他怎麼不這樣對待其他妹妹?他對棠棠也沒這樣啊?從一開始,你在他這裡就是唯一的例外。”
霓音聞言,心頭衝開澀意,轟然塌陷。
夏斯禮說,或許一開始她和賀行嶼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把她當妹妹來疼,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們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賀行嶼逐漸明白,霓音對他而言的獨特。
即使初中三年霓音去南方生活,賀行嶼也沒有忘記她,時常私底下問她的身體狀況,霓音沒有給他打電話,他怕她不想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找她。
“他很明確喜歡你、親口承認過是在高中時,阿嶼和我說過,你高一回來京市讀書,那天在賀府和他重逢,你沒認出來他,他說那是他第一次很明確感覺到,他對你的感覺是喜歡。”
那天霓音抱著一捧朱麗葉玫瑰,意外闖進他視野,賀行嶼外表波瀾不驚,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臟劇烈跳動著,已然掀起了一場海嘯。
夏斯禮:“從高中開始,阿嶼就很喜歡你了。”
霓音懵然:“可那時候我為什麼完全感覺不到,我甚至覺得他對我很冷淡,好像討厭我……”
夏斯禮想到這點也來氣:“我後來也罵他了,他明明喜歡你還傻傻得把你主動推開,這不是蠢嗎?但不能怪阿嶼,是因為當時他在賀家沒有立足之地,根本不知道能給你一個怎樣的未來,如果將來你們因為娃娃親結婚了,他在賀家毫無地位,會讓你也淪為話柄,他那樣一個高傲的人,唯獨自卑的是怕配不上你。”
霓音是傅家集萬千寵愛長大的小公主,而他只是賀家被人排擠不受待見的長子,他想給她無憂無慮的如童話般的生活,可他那時候沒資格站在她身邊,更保護不了她。
加上當時他生母又查出了癌症,多方重壓下,他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對她的感情也只能用理智強壓。
“阿嶼糾結了好長一段時間,曾經一度想過放棄,可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下對你的喜歡,你還記得向勝的事情吧,還有你之前在學校有次哮喘發作,他知道後還上著課就衝出教室去找你,你在醫務室休息,他就陪在你身邊,等你醒來了才走。”
“阿嶼媽媽去世後,他拼命讀書,直至高考完,對自己的未來有了明確的規劃,他終於告訴我他不想退縮,他想好好拼一把,和你走到一起。”
夏斯禮話鋒一轉:“因為你們還訂著娃娃親,他想著繼續用哥哥的身份先對你好,等到你高考畢業再表白,可沒想到……”
霓音鼻尖泛酸:“沒想到我喜歡上了宋詹,他高考完,我就和他提出解除了婚約。”
萬般事皆是陰差陽錯,在她回到京市後,因為他的冷淡,她反而先看到了宋詹,在他決定走向她的時候,她卻處於對宋詹的暗戀中。
那天她還對他說,估計他和她一樣不喜歡那種被婚約捆綁,她不知道原來他喜歡了她那麼久……
霓音眼底通紅,夏斯禮安慰他:“音音,其實阿嶼從來沒有怪過你,你喜歡誰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喜歡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哪怕你們解除婚約,他也只是把對你的喜歡放在心裡,不想說出來讓你為難。”
霓音喉間乾澀問:“從大學到現在,中間我們失聯了好幾年,他也是一直喜歡我對嗎?”
“是啊,一直是你,也只有你,他要是喜歡上別人,之前也不會提出來想和你結婚了。”
在過去的那幾年裡,他在她的心裡是空白的陌生的,但她卻一直停留在他的世界裡。
“你們曾經童年的回憶,他答應過你的諾言,他一直都記得,你小時候不是說過讓他每年都陪你過生日嗎,你們失聯後,他還記著這個約定,沒辦法陪你過,但是每年他都在國外準備一場盛大的煙花秀,沒人知道,那是為你而慶生的。”
夏斯禮嘆了嘆氣:“所以哪怕你和宋詹在一起了,他還是放不下你,他甚至之前都決定好這輩子不結婚,因為他說如果不是你,那也不會再有其他任何人。”
霓音模糊的視線落向左手的婚戒:“他當時是告訴我,他年紀到了,賀爺爺催得緊,需要一個已婚身份……”
夏斯禮笑:“他不是怕直接告訴你,會嚇著你嗎,他性格就那樣,很多事情都藏在心底。”
隨後門口傳來吊兒郎當的男聲:
“是啊,這麼大的事,連我之前都不知道。”
門口的傅藺徵走了進來。
他在外頭聽了好半晌,心裡五味雜陳:“阿嶼也是傻,喜歡我妹這麼多年倒是早點告訴我啊,我鐵定能幫他撮合,需要這麼難?”
“阿嶼就是知道你會幫他,所以才沒敢告訴你,到時候讓音音為難,和他連做朋友都尷尬。”
畢竟從前,霓音是真喜歡宋詹。
走到桌邊,傅藺徵揉揉霓音的頭:“但是其實我和爸之前也知道了。”
“你們也知道了?”
“不然我們能同意他無緣無故娶你?當時阿嶼親口和爸說,他喜歡你很多年,一定會對你好一輩子,他也和我說了,不是因為想結婚才找你,是因為你,他才想結婚。”
夏斯禮想到霓音和賀行嶼之間的結婚協議:
“不說別的,就說淨身出戶這點,阿嶼敢提出來得有多大勇氣和決心,這是這輩子就認定自己不會愛上別人。”
傅藺徵感嘆:“阿嶼對你的感情我看得出來,所以我才放心把你交給他。”
霓音心間泛疼:“什麼他不早點告訴我呢……”
“很多話,他都不喜歡主動表達,或許在他看來,那些都不是值得和你炫耀、表現他深情的事情,但哪怕你不知道他喜歡你,只靠他現在所做的,也足夠讓你動心不是嗎?”
的確,哪怕不知道從前他對她的感情,她也會為現在的他動心。
夏斯禮感慨:“音音,其實當時你喜歡宋詹的時候,我特別想和你說,你回頭看看阿嶼吧,他真的對你感情很深。”
賀行嶼很愛她,比她想象中還要愛她。
……
末了,離開家裡,霓音去往賀府。
傍晚天色漸漸暗下,最近京市天氣極好,魚鱗雲漫天,望不到邊際。
霓音看著車窗外,腦中迴盪著去年重逢後她和賀行嶼之間的種種。
在fm珠寶拍賣會上,樂箐想羞辱她,他默默為她搶回了玫瑰胸針;在飯局上,她被人刁難喝酒,他出現,當眾為她出頭;她被宋詹騷擾,也是他擋在她面前,幫她教訓了宋家和姚家,在她許多傷心難過時,他陪著她,給了她許多安慰和鼓勵。
原來這些背後,都藏著他對她不可言說的感情。
還有婚後他對她的照顧和寵愛,一早就如此明顯,她卻和從前一樣,木訥地久久不明。
曾經他的許多話再度浮現耳畔:
“霓音,誰和你說我是不婚主義?那得看是和誰結婚。”
“霓音,除你之外,我不想和任何人步入婚姻。”
“我的新年願望,在電話那頭。”
“那晚我和你許諾的是一輩子,所以只要你願意,我們這輩子都不離婚。”
“既說是先生,那就嘗試著真正把我當成你先生,好麼?”
“重逢那天,我確實有點不高興,因為你不認得我了。”
“所以,不管是曾經作為你哥哥,還是現在作為你先生,只要我在,就不會讓你受委屈。”
“……”
這些話如浪一下又一下拍來,此刻在腦中終於清明。
原來曾經他的一字一句,背後皆有深意,他說的那句,“霓音,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到現在,她才真的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她真的不知道他有多愛她。
她曾經默默喜歡宋詹好幾年,她不知道原來有一個人早在更早之前,就開始喜歡她了。
賀行嶼對她的喜歡,完全不必她對宋詹的少……
霓音被窗外的風吹著,眼眶酸澀。
過了會兒她到達賀府,賀行嶼還未到,霓音走進家裡見到賀老爺子,對方見她情緒不對,擔憂詢問,她瞞不住,便把今天得知的事都告訴他。
老爺子聽完,愕然陷入了好幾秒的沉默:“難怪啊難怪,之前我叫他去相親,他死活都不願意,轉頭就說想娶你,我當時問過他,他只說和你知根知底的,能放心。”
賀中安拍拍大腿:“怪我竟然沒看出來,他一早就對你存了情意。”
他嘆了嘆氣,“這個臭小子瞞我瞞到現在,我當初以為你倆一起來過來說要解除婚約,是你們雙方都樂意……”
霓音垂眼:“是我不想和他保持婚約,我根本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這些秘密我都不知道他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提起秘密,霓音突然記起一事,“爺爺,一樓是不是有間賀行嶼高中時候的書房?”
老爺子說的確有,“他長大以後那間房間就基本鎖起來了,平時沒人進出。”
“我能進去看看嗎?”
她第六感總覺得,賀行嶼說的,那間房間的秘密,是她和他有關。
賀中安記了起來:“之前有次我看到過,房間裡好像放了挺多盒子,你可以去看看。”
如今他們結婚了,賀行嶼應該也不會介意。
老爺子給她拿了鑰匙,霓音被傭人引到長廊盡頭的房間。
撥弄鑰匙,門被開啟。
暗室落進了光亮。
像是一個塵封已久的時光寶盒終於被開啟。
塵霧微繚間,她慢慢走進去,裡頭整潔乾淨,傢俱略有陳舊,書房牆上還掛著賀行嶼許多獎狀,他本不愛如此高調,是賀老爺子執意讓自家孫兒把自己優秀展示出來。
這間屋子霓音有印象,之前高中她來到賀府,還在他房間坐過幾次,玩過桌面上的飛機模型。
許是感覺沒有人可以貿然進來,霓音走到書桌邊,就看到上面沒有遮掩地放了本相簿。
她拿起翻開,忽而愣住——
裡頭竟然是關於她的從小到大的照片。
小時候家長給她和賀行嶼還有幾個小夥伴在一起玩時拍過的照片;每一年傅賀兩家出遊時,父母給她和賀行嶼拍過的照片;還有後來慢慢長大,他們和夏家兄妹等朋友一同出遊時的合照。
從她還是個蹣跚學步、粉琢玉雕的小不點,到後來她上著幼兒園,穿著蓬蓬的公主裙,再到她慢慢進入少女時期,亭亭玉立穿著高中校服,笑容甜美,氣質清純。
她翻到最後,看到的是她的高中畢業照。
穿著校服,豎著馬尾,抱著花……
這不正是趙嘉澎在賀行嶼手機裡看過的那張照片……
霓音攥著相簿,眼底被水汽浸透。
原來所有小時候和她有關的一切,他們共同的回憶,很多她都早已忘記的故事或畫面,卻在他的世界裡被如此珍視儲存,銘刻心底……
霓音視線微轉,看到桌旁放著一沓交易檔案。
拿起開啟一看,她發現竟然是許多購買玫瑰園的交易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