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
我現在確定了,那是黑眼鏡的聲音。他很少直呼我的名字,一般都喊我小三爺,所以偶爾幾次聽到他提起我名字的時候,都有種特別陌生的感覺,這種感覺反倒成為了一個我辨識他聲音的標識性依據。
李如風沒有回答。沉默一段一段地出現。黑眼鏡又說話了:她呢?
死了。李如風說。
我頓時覺得車身在那個了字尾音才落的時候被黑眼鏡一腳油門,一下就衝了出去,現在伴隨一種即將飛起來的感覺。
聽到的內容和我的腦神經暫時接合不到一起,當我意識到他們在說誰的時候,有種比疼痛感更濃的感覺堵住了我的呼吸道。我很想現在就開口問一問,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好像這裡的所有人都認識她?李如風,你到底又是誰?黑眼鏡,你最好也把家門自報一下。不是這些,我想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這些問題,我想說,那個女人是我殺的,但是我真的不想殺了她。
我頓時記起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糟了!真的是被這該死的痛搞糊塗了,小賤呢?!剛剛我完全沒有顧上它!小賤還在那個見鬼的宅子裡!
我用了渾身的氣力睜開眼睛,胸口是一陣撕裂般的感覺。
悶油瓶的臉就在我的上方。我的感知能力好像瞬間回來了,前額邊有了毛茸茸的觸及感,我瞥了一眼那黑色毛球,頓時舒了一口氣。
閉上眼睛,我突然意識到現在應該是枕在悶油瓶的大腿上,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就放在我的腦袋邊。他褲子上全都是水,一點都不舒服。
這是我失去知覺之前最後一個感覺。我在心裡笑了笑,確實找到悶油瓶一起回去了,雖然沒有如願坐上飛機。我們需要這樣一路開回杭州嗎?路途遙遠啊。我想我很可能就這樣死在路上,電視劇裡面不是常有那種橋段嘛,受傷的,路上顛一顛,就會死。雖然,我還不知道我這傷算個什麼傷,只覺得它會要我命罷了。但是我現在心裡忽然一瞬間就平靜了。
時間彷彿倒回了爛柯山,他枕在我的腿上,我摸著他小賤的毛一般柔軟的發。悶油瓶,可惜這一刻,你聽不見我心裡的聲音,如果人死了,解刨開來能看到生前的思想會給我省去許多麻煩。第一次中槍的時候,我還沒能有這樣的覺悟,所以即便是面對著將死,也沒有去想這麼多。現在假如我要再死一次,活不過來的話,這會變成和眾多圍繞在你我周圍一樣的,另一個新的秘密,而和所有的秘密又都不一樣,因為能解開它的那個人,就只有我一個。
而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會告訴你,我一直到現在才明白當初為你去擋那一槍時候的想法。那時候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對另一個男人的感情假如被換算成降雨量的話,可能要淹沒整個杭州城,直到西湖水漲到和天一線高。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原來為了你張起靈,我吳邪的命其實也可以不要。
第74章 遁跡(一)
你去哪?
耳邊剛剛一片嗡嗡響的說話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意識開始浮上腦前體。前不久才聞到過的消毒水味道,再一次鑽入鼻腔。我很清楚自己一定是躺在某家醫院的病床上。至於是哪個城市的哪一家,就不清楚了。我還活著。剛剛是李如風的聲音,他在和誰說話?
沒有人回答。接著我就感覺到身邊有誰走了出去,帶著一陣風和很輕的腳步聲。
她的屍體你們都不去收拾,等著誰去?說話的是黑眼鏡。
這句話夾雜了開門的風,有些斷斷續續地飄過來。這是房間所留下來的最後一點聲音,在關門聲之後就安靜了,使其顯得尤為突然。
我胸口的疼痛感已經不見了,沒有留下任何一點殘餘,彷彿這疼痛從來不曾存在過。我閉著眼,感受了一下房間裡空蕩的氣息。眼睛的乾澀使得我撐開眼皮都感覺很困難。我本以為這裡除了我自己,就沒有其他人了。
誰想一睜開眼,竟在黑暗裡看到一個人站在窗戶邊。而窗戶緊閉著,窗簾也拉得很緊。我分不清楚,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晚上。
站在那裡的是悶油瓶,他的背影總是在進入我眼睛的剎那就能被我明白地分辨出來。那背影總是這樣清冷和孤僻,剛剛那衝出去的兩個人如同和他來自於兩個世界,他們做了什麼都與他無關。時間像從來沒有走過一樣,依舊停留在夏天。我以前就經常假設,假如第一次沒有跟著三叔去魯王宮,沒有遇到過悶油瓶,我現在還是西冷印社一個混日子的小老闆,那麼現在我的生活可能截然不同。我不會躺在醫院裡,很可能會翹著腳,坐在某個飯店的方桌前,對面坐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但是,沒有假如。所有的事情都退不回去,所以不會有所謂的假如。所謂每個人命中都有自己的劫數,而他,可能就是我最終那場大劫。
我不禁嘆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乏力,但是並沒有肌肉痠痛的感覺,看樣子,我應該沒有睡很長時間。這種在醫院睜開眼睛我有過經驗了,所以心有餘悸,就怕一睜眼就他娘過了一個月。
大概是聽見我嘆氣的聲音了,他轉過身來,離得我有些遠,再加上房裡也沒有開燈,光線不足,我幾乎看不清他的臉。他朝我走過來,腳步聲很輕。我突然抽筋似的想起來,小賤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