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堵得很厲害,他們沒開車出去,坐三號線轉了趟公交專線,走了十幾分鐘的上坡路,沿途的信徒們已經開始在拜。
寺廟點香插香祈願,何野雖不喜何大軍還未出世的孩子,但最後還是給他祈禱了下。
等做完,他們從廟裡出來時,一個大叔站在門口拉客:“觀光車上法喜寺哦!十塊錢一個人馬上上車!走過去遠得很嘍!”
“我記得法喜寺求姻緣,你說要不要去問問那些神仙,咱倆是不是天造地設。”姜山拿胳膊肘戳他。
他側目,視線與姜山期待的眼神撞上,於是道:“好吧,今日本就該踏青。”
法喜寺的遊客比他想象得還多,何野見旁邊立著的巨大架子上,飄著許多的情緣結,一把小鎖鎖著,紅色的絲帶下,寫滿了一對對恩愛鴛鴦的名字。
“寫一個吧。”姜山蹭蹭他,“我去那邊買,你等我下。”
何野見他去排隊,於是自個兒在這殿裡轉了轉,聽見旁邊一對情侶在那兒算姻緣,大師就坐在椅子上不疾不徐地說話。
何野來了興趣,北京那個大師一個人算的也許不準,再多一重保障也好。
他付了錢,站在大師面前,大師瞧了瞧他的面相,徐徐說道:“小夥子,你求的是什麼?”
“我想問問大師,我的正緣在哪兒?”何野說道。
大師看著他,扇面攤開,掩面一笑:“雖經歷諸多波折,但正緣已經在身邊了,無需擔心。”
“小野哥!我拿到同心鎖了!”這時,姜山的聲音好似一箭貫穿了他的身體,何野甚至連全身的骨頭都被震了一震,他猛地回過頭去,目光中,姜山舉著一把小鎖,站在臺階底下衝著他爽朗一笑。
青蔥少年,時光正好,樹蔭下,他舉著一把鎖,徹底鎖住了何野的心。
命運如琵琶女手中的琵琶,演奏著不為人知的曲目,而在這一刻,終於和他心裡那段曲譜,撞了個滿懷,之後的曲調,他已經能夠想見。
原來,這就是命,命啊。無人能逃啊!
於是他們的名字,就這麼被掛在了姻緣牆上,隨風吹,被雨淋,來時坎坷,之後一片光明。
公墓地,有人在放爆竹,一地的碎紅屑,從放完的鞭炮上面踏過去,何野以眼做尺,一個個地數著數。
在某一個墓碑前,他的腳跟停了下來。
這裡是何家祖墳,何野的奶奶去世得很早,何野都沒有見過她,當初就葬在這兒,何兆川死後,也與自己唯一的妻子同穴。
何野擺好酒杯倒上他爺最喜歡的茅臺,擺上幾道貢品,黏牙的青團放在正中央,他點好香和蠟燭,一杯酒撒在地上。
“爺爺奶奶啊,我來看你們了。”何野繼續往土裡插入假花,墓碑周圍種著的兩棵小樹苗,現在已經鬱鬱蔥蔥。
姜山幫他一把,隨後對著墓碑彎腰大聲道:“爺爺,我是何野的相好,我以後會好好對何野的。”
何野瞧他一副耿直憨厚的樣子,好像面前真坐著何兆川似的,小輩見家長,害怕又緊張。
何野忍不住笑了起來,拍了下他肩膀:“你想幹什麼?你聲音這麼大,不怕吵著老爺子。”
“老爺子精神著呢,你領我來,他肯定很高興。”姜山露齒一笑,唇紅齒白的,看得人心癢癢。
喝完酒,何野又絮絮叨叨地對著何兆川說了很多的思念的話。
聽著何野的話,姜山大概能猜測出老爺子的性子,應該是個脾氣很暴躁的,對兒子十分苛刻,但對何野這個親孫子特別好。
“我爺爺很好,他總是很愛護我,但我爸不是這樣。”何野平靜道。
姜山屏住呼吸,安靜地聽著。
“記得那個大年夜,我爸給壓歲錢,我和我的表姐表哥們,就在我家門前,我表哥站在放空的煙花炮筒上,就那種四四方方的箱子,他拆開我爸給的紅包,對著我表姐說,‘你舅舅真小氣,才給我兩千塊錢’。”
何野嘆了口氣,接著道:“然後我表姐也拆了紅包,也是兩千,他們倆就在那裡說我爸小氣,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偷偷拆了紅包,我是八百塊。”
姜山不解:“為什麼你還比他們少?多就不說了,跟他們一樣也是起碼的吧。”
“我爸就是這樣的,他對我外面的幾個哥姐都比對我好,在家裡也總是說他們好話,我就一無是處,他覺得貶低我會讓他很有面子。”何野說道。
姜山不說話了,悠悠地嘆一口氣。
何野看著爺爺的墓,說:“我爸很要面子,親戚求我爸做事的時候,他就傾囊相助,最後也不過是換來他們一句誇讚。但禾苗基金會出問題的時候,我去求他們,他們把我拒之門外,甚至辱罵我,詛咒我。”
“這種不算親戚。”姜山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
“其實我們何家只出了我爺爺一個英雄,其餘都只是坐吃山空、沒文化的人,我爺爺倒下以後,兄弟幾個鬧遺產鬧得很厲害,最後那些人幾乎把爺爺留下的財產都分走了,留給我的杭科,只是一個金玉其外的空架子。”
何野仰頭望天,那雙烏黑的眼眸,就這麼直溜溜地盯著:“我很恨他們,他們拿到錢財之後就去賭,很快就不剩什麼了。前年,在我叔叔得胰腺癌求助我的時候,我把他趕出家門,導致我表哥鋌而走險借了高利貸,還不上錢後被人打死了,一個家庭就這樣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