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從傅春意嘴裡打探到,何野這些年一直有意回收爺爺曾經送出去的東西,徽章也好,布匹也好,字畫也好,只要確定是何兆川的,他寧可出高價也要買回來。
而這位陳老闆,除去徽章外,手裡頭有一匹絕佳的絲綢布匹,是何兆川當初從自己那件做工精美的衣服上裁下來送給陳仲富的,因而珍貴無比。
陳仲富擺擺手,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他對著姜山點菸,在他面前吞雲吐霧,“哪兒就那麼寶貝了,只是一些普通的收藏品,你要是喜歡,我仔細找找,就是可能找的慢,最近事兒多。”
姜山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兒了,這是變著法兒地跟他討東西來了,他耐著性子道:“陳老闆被什麼事兒絆住了?”
“也不是什麼事,就是咱們外貿,最近過不了海關,那幫條子查的緊呀。”陳仲富笑呵呵地盯著他,連眼球上幾道紅血絲都顯得精明。
姜山反而笑道:“我哪有這通天的本事,陳老闆忘了,我是英國人,現在又脫離了全勝會,現在出去辦點什麼事,都得夾著尾巴。”
“是你忘了,你不是有個‘朋友’的。”陳仲富把“朋友”二字咬得極重,似意有所指,帶著含蓄探究的笑容。
那笑容在姜山看來十分刺眼,姜山知道他說的是何野,已然猜到了陳仲富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揚起半邊眉毛,抬高音調“哦”了一聲。
“要怎樣?”姜山把腳架在陳仲富身邊的空椅子上,“咣噹”一聲,踹出去一截路。
陳仲富也不甘示弱地拿酒杯點了下桌子:“他和國外有絲綢合作,他的船是政府特批,不會大查,只要他肯,悄悄帶上去那麼一點,就可以了。”
他沾了點酒,手指快速地在桌面上寫下一個字,很快,水痕被蒸發,而他的齷齪心思,也隨著這水一塊兒消失了。
那個字是:面。
“麵粉”,du/品。
姜山心裡翻起洶湧的波浪,表面上仍然雲淡風輕,這事兒陳仲富沒少幹,只是最近確實查得緊,這才收手一段時間,他不是驚訝陳仲富要做這種吃花生米的勾當,他只是震驚和憤怒,這死胖子敢把目光放到何野身上來了。
何野也是你配染指的?
陳仲富雙手交握,好像把所有的心思吞進肚子,慢悠悠地點上一根菸,煙霧升起時,恰好擋住他一雙老皺發黃的眼睛,“何野這個人,怕是不太好弄,看你的了。”
“好啊,我回去好好說說,不過這個肯定少不了。”姜山兩根手指搓了搓,要錢。
陳仲富笑了:“沒問題,多少隨你開。”
開了給你買棺材吧。姜山心想,他起身,跟親兄弟一樣地摟著陳仲富,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體己話,這才頗有風度地離開酒店。
他走過這條熙攘的十字路口時,頭頂的綠燈剛好切成黃色,眼睛一睜一閉,又紅了。
一輛貨車也在此刻,跟脫韁的野馬一樣,筆直地撞向正要右轉彎的一輛賓利,頓時火光沖天,爆炸產生的餘波甚至把他腳下的土地震了三震,而那可怖的輪胎摩擦聲,也劃破了天空。
姜山背對這些悲慘蕭條的一幕,站得很直,風吹起他大衣的衣襬,他跺了跺腳,拍掉身上莫須有的灰塵,對著天空,欣賞著高聳入雲的大廈。
周圍的一切都在叫,女人瘋狂尖利的喊叫聲,男人們低沉的咆哮聲,風聲,汽車喇叭聲,還有他自己的皮鞋輾在草坪裡的聲音,糅雜在一塊兒,像是一首奏鳴曲。
以前他很喜歡看著這些慘狀,他覺得很興奮,一條生命從他手中流逝,他覺得格外刺激,全身血液跟倒灌了一樣,他就好像活了一次,心臟跳動了一次,只憑著這種詭異的方法,來獲得短暫的快感。
但這一次,他沒有去看,他記得,何野信佛,而他現在,在造孽。
◇ 第60章 我只要你
何野幾乎是風一樣地往姜山的別墅開去。
他已經開始牴觸姜山這種不接電話的行為,記得第一次,在去雲南前,姜山回來的時候,身上一身的傷,第二次,是姜山騙他說出國,其實去了地下拳場,也是一身的傷,而現在是第三次。
他的火簡直快燒到嗓子眼,他氣得想一腳給姜山踹成殘廢,能不能省點心?能不能老實點?
雖然還沒確認,但他心裡頭猜了個七七八八,在看到江助理發來的新聞時,他看著媒體報道,說陳仲富死於一場意外車禍,但看完監控影片,他就覺得這場車禍來得十分詭異,這輛貨車,分明是跟著陳仲富的車一塊兒走的。
如果排除意外,按他殺來處理的話,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姜山在他要走之前,說了一番話:
“哥,你覺得一個惡人,會不會有報應?”
何野瞥他一眼,漫不經心道:“自然,因果報應,世間輪迴,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此生造孽者,必將轉世成畜生,任人宰割。”
“說得好,可要是這些惡人遲遲沒等到應該有的現世報呢?”
何野怔了怔,整理了下思緒,定定地看著他:“這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做好自己就可以了,我相信惡人自有惡人磨。”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話是對應了陳仲富,還是對應了姜山?還是一石二鳥,二者兼顧?
真的是意外嗎?這場車禍,十有八九是人為,而且這個兇手,大機率就是他自個兒枕邊人,也許現在就在香港地界上晃著呢。姜山!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