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姜茉莉前腳踏入教室，便“榮獲”眾人揶揄的目光。

才到位置上坐下，抬頭便見徐萌萌溜過來，一手捂臉，小聲但八卦地試探：“昨天你和丹尼爾王子在孤兒院約會了？”

姜茉莉未著急否認，直覺這事有些奇怪，這八卦也傳的太快了，況且昨天下午到那的學生只有他們兩，是誰把這件事說出去了？

於是她不急不慢地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看到姜茉莉的反應，好像在徐萌萌意料之中，“果然……我就知道你不想公開！要不是林錦光那傢伙大嘴巴說漏嘴，我們還被矇在鼓裡呢！”她作生氣狀抱怨。

姜茉莉聞言，瞥了眼那邊的林錦光，那邊反應飛快，似乎在刻意迴避她的視線。

“不愧是‘最強新生’，不到兩月我校高嶺之花速速被拿下。”德川奈緒由衷稱讚。

疑點和槽點太多，姜茉莉不知從何說起，短暫思考後，決定先挑重點說，“你們誤會了——”

徐萌萌等人拉長耳朵正準備聽，但姜茉莉後半句話還未出口，便被來人給打斷了。

“丹尼爾少爺早！”

“王子殿下早！”

“早上好，殿下！”

“丹尼爾少爺，讓我為您拿包吧！”

……

未出口的話立刻被此起彼伏的熱情招呼聲打斷，且令她反感、虛偽的熱情還在繼續，直到姜茉莉感受到身後那人緩緩落座。

察覺到身後人拉開椅子的動靜，姜茉莉什麼反應也沒有，自顧自地翻開課本。她翻開筆記本，開始鞏固昨天補習的重點，耳邊隱約能聽見那人拉開書包拉鍊的聲音。

沒過半晌，便感受到那人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後背，姜茉莉這才抬頭，放下筆，還未來得及動作，就感受到一團熱氣湊到她後頸處，輕輕說了聲“早”。

她按住心中不適，不動聲色拉開和對方的距離，揚起自然親切地笑容，“早上好。”

按照她對丹尼爾的瞭解，這人態度突變肯定不安好心，這傢伙的惡趣味小時候便初見端倪。

但姜茉莉倒是有些好奇他打算怎樣開展這個遊戲，於是懷著隱秘的期待，她故作配合，決定先照著他制定的劇本淺玩一下。

剛才還在迴避她視線的林錦光這時竟自動跳出來，率先打趣道：“誒誒誒、茉莉，是趁立秋去國外比賽，才這麼光明正大和王子殿下約會嗎？”

班裡陸續傳來其他同學的附和。

“立秋少爺好慘，回來發現自家白菜被豬拱了！”一個女生打趣道。

丹尼爾立刻瞪了那人一眼，她才後知後覺禍從口出，趕忙改口道：“…我我我的意思不是說丹尼爾殿下是豬……”

那名女生還想再解釋些什麼，但越描越黑，一旁的同桌立刻捂住她嘴，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不過姜茉莉不急著反駁，有些好奇丹尼爾的表情，狀似不經意令桌上鋼筆掉落地面，邊挽著頭髮邊去撿起鋼筆，不經意間在他面前露出瑩白的側臉，正巧和對方四目相對，姜茉莉露出了個類似害羞的表情。

看到令他滿意的一幕，丹尼爾下意識露出得意的表情，但很快意識到不妥，轉而皺眉，冷下臉，意義不明瞪了眼那邊的林錦光，怒斥，“不八卦你是會死還是怎樣？”

林錦光竟反常的沒有露出驚恐的表情，而是和一幫兄弟繼續八卦：“哦——看來是還沒追到，急了呀！”

一時間班裡發出快樂的聲音，但只有一個人面如菜色，那就是蘇雨涵。

只有她的好朋友古曼婷才知道，蘇雨涵暗戀丹尼爾多年，曾經和其他人一樣，懷著少女心給對方遞情書。

不過那人生性高傲，眼裡容不下任何人。在她當著他的面告白時，像扔垃圾一樣把她的情書丟給旁邊的人。

回憶起那時的場景，蘇雨涵仍記憶猶新，彷彿自己的自尊心反覆被按在地上摩擦。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然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戀慕著他。她也說不清自己的感覺，就算他看不上她，只要他出現在她面前，她仍會心跳加速。

蘇雨涵很多次想過，或許像他那樣生而高貴的人，不會看上任何凡夫俗子。所以就算他看不上她，只要她能在他身邊，默默守護他就好了。

——可是，現在的情況為什麼急轉直下？！

為什麼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姜茉莉突然間就成為了被王子選中的人？不過是個靠姜立秋撐腰的賤人！

她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想到這裡，蘇雨涵忍不住用惡毒的目光瞪著那個女人。

姜茉莉似有所覺，回頭看了她一眼。

16:30pm

下午放學，姜茉莉照常去“鳶尾花”包廂。她到的時候，林遠宏已經坐在白板邊寫板書了。

連續給姜茉莉上了快半個月的課，林遠宏大概瞭解她目前水平。

她提前學完高中所有知識點不假，基礎非常紮實。但很多知識點還停留在入門階段，遇到變形題不會變通。

今天他又印了幾套題，專門訓練她的靈活性。此刻姜茉莉正在全力攻克數學難題中，無心與他交流。

包廂裡一片寂靜，隔音效果還挺好，窗外分明是條大馬路，但室內幾乎聽不見來往喧鬧聲。

等待姜茉莉做題期間，林遠宏的思緒便控制不住開始自我發散起來。

下意識看了眼手錶，才不到五點。

暮色降臨，坐在臨窗位置的姜茉莉在不知不覺間被浸在暖黃色的霞光中，被打理得像絲綢般柔順的黑色長髮垂在她的側臉、肩上，偶有幾縷不聽話的掉落到胸前。

——美得像幅畫。

林遠宏下意識想。

此刻她正無意識皺著眉頭，濃密纖長的睫毛有規律地顫動，一手撐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

經過林遠宏的觀察，他發現姜茉莉在遇到難題時，會下意識咬筆，但可能意識到這動作不太雅觀，又會很快阻止自己。

意識到自己又開始下意識觀察姜茉莉，林遠宏立刻清醒過來，他下意識清了清嗓，試圖阻止自己的想法。

不過忘了眼前還坐著個活生生的姜茉莉，她聽到聲音，下意識抬頭看他。

有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林遠宏便立刻慌亂地移開，為了掩蓋紅透了的耳朵，他指了指姜茉莉好長時間沒有做出來的題。

“……你看看這題和我們昨天講的那道例題像嗎？”

姜茉莉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先不要講解，讓她獨自計算。

林遠宏看她做題時生動的表情，無聲笑了起來，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寵溺。

他發現姜茉莉還有一個可愛的小習慣，比起一步步育嬰式教導，她更傾向於獨立思考，只有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時，才會請求老師幫助。

……

伴隨手機鬧鈴聲響起，林遠宏意識到今日理科補習結束。

他還發現姜茉莉每天都被各種各樣的補習排滿，下了這節課，要馬不停蹄趕到下一個地方。

見她馬上就走，林遠宏下意識挽留，“那個……明天……”

但姜茉莉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飛快地說：“有事傳簡訊，下期課時費我今晚點轉你。”

“不是，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說……”

“什麼？”她飛快收拾好書包，眼神平靜地看著他。

望著她冷漠的眼睛，林遠宏突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沒、沒事。”他乾巴巴地回答。

對方不再回應，轉頭就走。

“明、明天見。”望著她早已離去的身影許久，林遠宏才吐出這幾個字。

“還有——謝謝你……”各種意義上的。

望著樓下漸行漸遠的那輛黑色加長林肯，他小聲地說。

如果下課後的姜茉莉和上課時的姜茉莉一樣就好了。

他莫名其妙地想。

19:00pm

一進畫室，姜茉莉便看到何沐雪坐在待客室沙發上，正對面是略顯拘謹的山本老師。

山本隼人是世界知名先鋒藝術家，多年前何沐雪在孤兒院裡發現他的藝術天賦，從此成為他的職業領路人，山本隼人如今有此成就，有何沐雪在背後推波助瀾的功勞。

兩人都未發現姜茉莉到來，而是出來沏茶的另一位少年最先發現她。

對方正端著剛沏好的大吉嶺紅茶從廚房裡出來，視線不經意間和她打了個照面，黑髮少年臉下意識一紅，磕磕絆絆打招呼：“茉、茉莉小姐…您…您、來啦！”

姜茉莉衝他柔柔一笑，自然而然接過他手裡的茶具，“辛苦了，亮司。讓我來吧。”

山本隼人和何沐雪聽到她的聲音，都看出來，姜茉莉立刻揚起笑臉，端著紅茶進去，“媽媽，在和隼人老師在聊什麼呢？連我進來你們都不知道。”

“媽媽在和隼人老師聊你最近的作品呀——進步很大，以往總是技巧有餘靈氣不足，最近的作品用色大膽、內容豐富，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何沐雪毫不吝嗇地讚美。

後接過紅茶，滑開杯蓋，先是輕嗅茶香，才抿了一小口，後對山本亮司誇讚道“呀、亮司，最近泡茶手藝見長，茶香而不澀，真厲害！”

山本亮司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連連擺手，“沒有沒有，謬讚了...您喜歡就好。”

“聽你爸爸說BASIS的面試你通過了，恭喜啦？！”何沐雪又說。

山本亮司謙虛地回答，“是運氣好啦...是茉莉幫了我很多…”

何沐雪保持笑容，眼神在兩人間來回流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後才說，“看到你們倆關係好我就放心了，作為隼人僅有的兩名學生，你們要好好努力，不要讓他失望哦！”

聽到這話，亮司顯然備受鼓舞，連連點頭，並開心地迴應：“我一定不會讓爸爸失望的！”

“好，那你們先到畫室練習吧，爸爸和雪……姜夫人還有事情要談。”山本隼人說。

姜茉莉聚了個躬，退出會客室，與山本亮司一起進了畫室。

畫室門剛一合上，姜茉莉便牽起山本亮司的手，拉著他坐下，親暱到：“剛媽說你通過了面試，等你入學，我們一起去慶祝吧？”

瘦削的黑髮少年身體略微瑟縮，對少女的過度親暱些許不適應，視線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耳朵微微發熱，可身體像被下了束縛咒一般僵硬，但始終沒有推開少女的手。

“好、好啊。”山本亮司輕輕點頭，“聽你的。”

姜茉莉鬆開手，低頭，視線與他的目光交迭，她俏皮眨眼，試探地問：“哦——難不成你是在害羞？”

“沒沒沒沒有！”山本亮司連連否認，抬頭，強迫自己直視對方，嚥了口口水，“……只是好久沒有看到茉莉了，太過高興而已！”

姜茉莉輕輕抽拉椅子，拉近兩人的距離，上半身略微向前傾斜，身體靠向山本亮司那邊，兩人幾乎要迭到一起。

“先前一直沒機會，但我已經想說這句話很久了。”

山本亮司看著姜茉莉誠懇的目光，心臟像被只無形的手捏住，莫名開始緊張起來。

“——一直以來都謝謝你如此關照我。……這幾個月若不是有你在，我根本畫不出那樣出色的作品。”

姜茉莉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但山本亮司聽完便放鬆了下來，但不知為何心底空落落的，莫名有些失落。

少女說著，潔白無暇的手再次附到他小臂上，他只覺得那部分快要被點燃了一樣，思緒開始變得一片混沌。

待回過神來之時，已經看到少女說著說著，語氣開始變得不安和遲疑起來，“……可媽媽希望我在學期末開畫展。”

“怎、怎麼辦呀，亮司？”姜茉莉飛快眨著眼睛，情緒翻騰飛上鼻尖，眼眶和鼻頭都變得紅紅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淚珠滑落少女無瑕的臉龐，掉落到山本亮司的手臂上，似乎要將他灼燒。

“你別哭，你別哭…”山本亮司慌忙安慰她，甚至顧不上到那邊桌上拿起抽紙，忙用手去抹掉她滾燙的淚珠。

他著急忙慌地幫她抹掉眼淚，可是那淚水像不要錢似的往外湧，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別哭了…別哭了…還有我在呢。”他輕輕拍著姜茉莉的後背，希望這能讓她好受一些。

他低下頭，試圖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些，沉吟半晌，才開口說：“…別擔心、有我在。……你、你先繼續完成原本的那幅畫。”

“剩下的那些——我來幫你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