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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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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景泰藍鎏金佛塔能勾走多少買家,要把楊青芝嚇成什麼樣子才會迫使她帶著兒子落荒而逃。

他有點頭疼,有時候他挺佩服蕭經聞,這些事情要是兜頭兜臉地一波湧來叫他處理,他大概已經在收拾收拾登出公司了。

“那她洗錢的事情有著落了嗎?”林從沚問,問完他瞥了眼尚在一樓大廳裡等著蕭經聞的其他人,“你先……你起來說話。”

他這個下蹲抬頭的姿態實在是太過微妙,林從沚真怕下次過來前臺直接喊他老闆娘。但這位蕭總沒所謂的:“我這樣挺舒服的。”

“我不舒服。”

“你坐著還不舒服?”

林從沚當然知道他故意這樣,於是抬一抬眉梢,自己先站起來。這一站,蕭經聞以為他要走,跟著也站起來。

於是現在兩個人都站著。

林從沚:“這樣好多了。”

“你是覺得餘拾景可惜了,是嗎?”蕭經聞問。

放在以前,林從沚會搖搖頭表示說了你也不懂,你一個做生意的怎麼會明白復讀四年的美術生被迫放棄校考意味著什麼。但林從沚先看向大廳玻璃牆外面,雨淋溼的玻璃混著城市汙濁的空氣,自上而下地淌著。

他又偏過頭,看向大廳另一邊,一群人還在等著蕭經聞。現在已經不是上班時間,大家都在加班,為了夏季拍賣會。這些人又何嘗不是指望蕭經聞活著。

林從沚忽然發現他以前根本不會想到這樣一層,譬如蕭經聞有多大的壓力,蕭經聞在家裡和他爸媽吃頓飯都像開會,到自己這裡又要承受一些他根本不懂的藝術價值。

幾年前在西班牙下船,他媽媽聽說他和蕭經聞分手的事情,他告訴媽媽,他們之間總是爭吵然後退讓。媽媽說你們問題很大,爭吵之後再退讓,那不叫包容,叫事後道歉。

大約是在那個當下林從沚沒能理解媽媽的意思,其實這種東西用語言解釋難免詞不達意。他記得當時媽媽端著香檳欲言又止,好像有一大堆話想說,最終只慢慢嘆了口氣,告訴他:

寶貝,雖然媽媽會很捨不得,但這世界上有些事情你必須自己完完整整地經歷一遍,才能知道它究竟有沒有得解、是何解法。

並且它有一個閾值,堆積到某個程度後,它要麼進階,要麼爆裂。所以才有個說法,人是一瞬間老去的。同理,人也是一瞬間長大,一瞬間消亡。

他媽媽說這個過程必然是痛苦的,你會覺得自己與過去很割裂,也會出現很多違背自己曾經篤信的行為。

現在這個行為出現了,他點頭,說:“很可惜。但是,或許這就是別人的人生,和別人的選擇。”

這話無疑讓蕭經聞相當詫異,他甚至第一時間露出詢問的目光,大概意思是——你認真的?你放棄了?不向我發脾氣義憤填膺?

接著林從沚又說:“但如果,我最後勸他一次,他願意留在嶼城的話,你能保證不會為難他嗎?”

蕭經聞笑了:“我為難一個小屁孩做什麼?”

林從沚點頭:“還有其他人,和楊青芝、盧比菲有過節的那些人。”

蕭經聞換了個眼神:“其他人我可管不了。”

林從沚也舔了舔唇,換了個姿態。

儘管此時他身上的衣服溼了又幹,這棟大樓的新風系統還是那麼低,他額前劉海又潮又亂,但不影響林從沚輕鬆自如道:“既然如此,如果餘拾景願意留下來,那我只能把他日夜帶在身邊,以防他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被人套個麻袋拽到巷子裡圍毆。”

蕭經聞聽著覺得不太對勁,蹙眉。

林從沚接著說:“唉,我那個畫廊二樓就一間臥室一張床,只能跟他擠擠了,世道亂吶,必須要時刻警惕、寸步不離、朝夕相對……”

“嘖。”蕭經聞越聽越覺得離譜,打斷他,“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什麼意思啊,他二十幾歲的人了,怎麼,睡覺還要聽故事啊?”

林從沚呢,倆手往袖口裡一掖:“不知道呀,沒睡過。”

——這句屬實激到蕭經聞了,他直接上手將林從沚往自己面前一拽:“刺激我呢我知道,你得逞了,放心,你要是把那小子勸下來,我保他在城裡安生地上美院。”

林從沚翹起唇角:“蕭總仁義。”

“林老師過獎。”他鬆開手,垂眸審視著他。蕭經聞從商多年閱人無數,在判斷別人話語中有幾分真心這方面他還是頗有信心,可面對林從沚,他需要仔細觀察。

林從沚說的那些話究竟摻沒摻真心,哪怕一絲一毫,他都十分在意。

說真的,他不怕五年裡林從沚對別人動心,甚至他也不怕林從沚再多一段感情。他可以等,也可以追,撬牆角啊,搶啊拐的,他做生意的,這種事情信手拈來。

他怕的是林從沚會和一個同他很像的人在一起,有共同話題,互相理解,有同樣的繪畫造詣。因為五年前,蕭經聞曾大放厥詞說:你不可能和一個跟你一樣的人在一起,兩個純粹藝術家在一起的結果就是餓死。

——他承認這話太偏激也太沖動,但他也真的很怕自己一語成讖。

所以他在觀察,觀察林從沚那話裡有沒有真心。

結論是,看不出來。

干擾因素太多,自我意識太亂。

他只能問:“你不是真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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