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芝說這話的時候快速觀察了一下林從沚的表情。果然,她見林從沚隱隱紅了眼眶,慢慢低下頭,手在牛仔褲口袋裡摸索著什麼。她猜大約是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時想著真是個控制不住情緒的人。
結果林從沚摸出一包紙巾,迅速抽出一張,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張渺拍拍他背:“是不是感冒還沒好透啊,這都多少天了。”
蕭經聞則迅速四下看了看,果然一樓大門有人搬了好幾筐鮮花。他抿抿唇,扭頭去按另一個電梯,員工專用的,他進去刷了下自己的工作卡,說:“坐這部電梯吧。”
林從沚逃似的先一步進去,朝蕭經聞點點頭算是致謝,楊青芝不明所以。
蕭經聞說:“楊總您那個活動我可能挪不開時間,最近在籌備拍賣會前的預展,您也看見了,那些是送過來裝飾預展的花,不好意思。”
蕭經聞這句話公事公辦,下一句就滿是私情了:“林老師,過敏多喝水,有不舒服給我打電話。”
“……喔。”
電梯門關上後,蕭經聞徑直走去一樓前臺,前臺的兩個姑娘正在簽收這些花。三筐不同品種的鮮花,這些是樣品,送過來叫gleam挑選的。
“蕭總。”夏季拍賣會的專案經理之一韓經理正在和前臺一起檢查鮮花,見到他,走過來打招呼,“您是要看看花嗎?”
韓經理是老員工了,五年裡蕭經聞從不過問展出的這種小細節,但還是問一嘴。
蕭經聞點頭,他瞧了眼地上的三個筐。
韓經理介紹說:“六類樣品,我們會選三類花做裝飾,丁經理的意思是以粉色花為主體,因為這一季畫作拍品裡有一幅粉色玫瑰。”
“今年不用鮮花。”蕭經聞說,“樣品的款付掉之後告訴供花商接下來不需要了。”
“好的。”韓經理點頭應下,老員工的素養是不問原因,不問方案,直接提出建議,“那麼裝飾物換成熱帶水果?鳳梨芒果這些顏色漂亮而且帶有清香,展會結束後分發給員工們。”
蕭經聞點頭:“可以。”
正式的拍賣會之前會有一個預展酒會,所有拍品會在預展會上展出,時間是正式拍賣會的前一個禮拜。
預展酒會在gleam持有股份的酒店裡,不像拍賣會那麼嚴格,一份邀請函可以攜帶兩位同伴。
張渺帶上了小晨和隔壁咖啡店老闆,老闆叫邵恆,因為是畫廊隔壁鄰居,張渺又是比較熱愛社交的人,gleam的酒會,不來白不來。
邵恆是個挺開朗又直白的人,一進來就兩眼發光,感嘆道:“林老闆,我靠,我只在電視劇裡看過這種場面!”
林從沚偷偷嗅了嗅,沒聞見花香,他記得前幾天過來還看見了他們訂的花。
其實今天預展會林從沚不太想來,那個擁抱干擾了他好幾天,情緒保養不到位就落不下筆。更何況他畫的還是蕭經聞飄在他露臺上的西裝。
那天他拍下來蕭經聞晾在他露臺的西裝,底色鋪上之後又怎麼畫都覺得不對勁。
灰色的天和黑色的西裝,他是個有絕對色感的人——雖然這個說法不像絕對音感更被認可,但那種冷調的灰和冷調的黑讓他非常矛盾,因為無論如何記憶中的那天是暖色的。
即便那天他斷連了蕭經聞車裡的藍芽,即便那天他真的決定不能重蹈覆轍,但那天依然是暖色。
今天依然斜風細雨,進來展廳的走廊地上鋪著吸水材料的地毯,讓客人們進到展廳裡不會留下水痕鞋印。
林從沚穿一件天青色中式開衫,白t恤,水藍的稍寬鬆的牛仔褲。美院生嘛,美院生最狼狽的樣子只能在畫室裡。
他老神在在地對掖著手,長袖遮到手掌。他進來展廳後多多少少吸引了些目光過來,不過他不在意,偏頭問張渺:“他們水吧檯在哪裡?”
——這就是他願意過來的原因,張渺說今天調酒師coco在酒會上做喝的。
他曾經在西班牙的郵輪上喝過coco調的雞尾酒,驚豔一整個航線,之後下船到塞維利亞見到他媽媽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碰見一個超讚的調酒師!’媽媽問‘哦是嗎?聯絡方式要了嗎?’那自然是沒有。
原以為自此錯過,沒想到被蕭經聞給找到了。
“那邊。”張渺指了一下,“看見沒,那個香檳杯的貼紙和箭頭,自己去吧。”
“好。”林從沚點頭。
coco是個中國義大利混血大叔,紅棕色絡腮鬍,微胖,喜歡跟著音樂節奏一邊shake一邊扭腰。林從沚覺得他應該不會記得自己,走過去後微笑道:“你好,有什麼推薦嗎?”
“是你啊!”coco驚喜地捂住嘴。
“真記得啊?”林從沚驚訝啊。
coco說:“我調酒二十年,第一次有人喝多了在我吧檯上說‘我要告訴我媽媽你調酒太棒了’。”
“我確實告訴了。”林從沚點頭。
“哈哈哈哈哈謝謝你。”coco還是招牌式的掩嘴而笑,“今天有特別好的鳳梨,給你做一杯?”
“嗯!”林從沚點頭。
蕭經聞正在不遠處和別人聊公事,強迫自己專心,對方正在說一個不錯的投資專案。蕭經聞喜歡賺錢,他太喜歡了,但他喜歡的不是錢本身,他自己的物慾也並不高。他單純喜歡從別人手裡掠奪的感覺,一個野心昭昭的狩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