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凌晨,蘇念睡得正酣,忽然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和隱約的喊叫聲。她半夢半醒間微微皺眉,睜開眼睛。隱約間,她發現院子外已經站滿了官兵,一個個面容冷峻,手持兵刃,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威嚴肅穆。
蘇唸的心一沉,迅速穿好外衣,推開門探身而出。只見家中女眷們已經被聚集在庭院裡,哭聲、驚叫聲此起彼伏,母親也被從房中帶出來,神情驚慌失措。一位官兵冷冷地宣讀著一道聖旨,字字如鋒,宛如利刃割在蘇念心上:
“林府勾結朝臣,意圖謀逆,滿門罪犯,男丁處死,女眷流放。”
四個字“男丁處死”讓蘇唸的手微微一顫。她難以相信,父親和家中兄弟們一夜之間將要被剝奪生命,所有人將永世淪為罪人。而流放之刑,聽起來比死刑似乎幸運幾分,實則不過是延長的折磨。流放的路途遙遠,山高水險,帶罪的女眷們會在艱難的路途上歷盡磨難,哪怕能夠僥倖抵達流放之地,等待她們的依舊是飢寒交迫的貧瘠生活。
蘇唸的心一點點冰冷下來,她深知,身為世家之女,府中的女子們大多體弱嬌貴,生活中未曾吃過苦頭,怎麼可能在這種極端環境中生存下來?她聽說過許多大臣家中女眷在流放路上一路風餐露宿,不堪折磨,最終倒在山路上的事例。哪怕辛苦撐過了路途的煎熬,到達流放之地也意味著殘酷的生存挑戰。
她努力保持冷靜,靜靜地站在母親身旁,一邊安撫她不安的情緒,一邊迅速環視四周。所有女眷在官兵的包圍中,毫無脫身之路,只能默默聽著命運的宣判。
幾日後,蘇念和林府的其他女眷開始了漫長的流放之路。沿途塵土飛揚,冷風刺骨,幾天的路途下來,女眷們已疲憊不堪,有些年幼的小姐們甚至病倒,喉嚨乾啞,不再哭泣,只能虛弱地靠在母親懷中。一路上,她們風餐露宿,吃著粗糲的乾糧,疲憊與不安使得每個人都面容憔悴,痛苦不堪。
蘇念和母親被官兵押送在隊伍的最前方,冬日的寒風刺骨,夾雜著路途中的塵土,直往人臉上撲來。初時,母親還能勉強撐住,臉色雖然慘白,步履也略顯踉蹌,但尚未完全崩潰。然而幾日行程後,她的體力逐漸不支,清瘦的肩膀不斷顫抖,嘴唇乾裂出血。
蘇念看在眼裡,心中焦灼,但她清楚,眼下沒有辦法讓母親停下來歇息,官兵們絲毫不憐惜這些“罪人”。她只能悄悄將自己的衣襟撕下一塊,纏在母親的手腕上,給她禦寒。途中,若是有水源,她便偷偷沾溼自己的衣袖,為母親潤唇降溫。看到母親越發蒼白的臉色,她咬了咬牙,將自己僅剩的乾糧省下一半悄悄遞給母親:“娘,您吃些,這樣才好撐到下一程。”
母親本來不願接過,但實在撐不住,只得哆哆嗦嗦地接下,啃著那粗糙的乾糧,幾乎難以下嚥。蘇念看著她的表情,心中難過,卻不敢多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為她順氣。
某一日夜晚,他們被安排在一片荒地露宿,周圍寒風四起,蘇念趁官兵們不備,找到些乾草鋪在地上,讓母親可以勉強坐下來歇息。母親倚著她,低聲說道:“念兒,苦了你了,若不是為娘拖累,或許你還能好好過日子。”
蘇念聽了,心中湧起一陣酸澀,輕輕握住母親的手,柔聲說道:“娘,您不要這樣說。路再難,也有女兒陪著您,咱們一定能撐下去。”她忍著寒意,將母親輕輕攬在懷中,替她遮擋風寒,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盡全力讓母親活下來。
幾日之後,母親的體力越來越差,甚至開始發起高燒,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得更厲害,呼吸急促。蘇念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身邊也無藥可尋。她只能在路過小溪時,用溼潤的布巾輕輕擦拭母親的額頭,為她降溫,懇求她咬牙堅持住。
蘇唸對林母的感情不僅僅是來自表面的母女關係。自她穿越到林唸的身體裡,就莫名地感受到一股難以抗拒的親近,這份情感隨著時間推移愈發濃烈。同時,林母一直對蘇念呵護有加,儘管林府中規矩森嚴,林母對蘇念卻始終溫柔關懷,甚至會在深夜悄悄為她送來一碗暖湯,陪她說幾句體己話。這種貼心的照顧讓蘇念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是她在現代生活中從未體驗過的母愛。
在母親的陪伴下,她漸漸融入了林唸的生活,也在潛意識中接受了這種被關懷的感覺,彷彿林母就是自己真正的母親。因此,哪怕在流放途中,蘇念依舊竭盡所能地照顧著母親,帶著一份難以言喻的依戀。
一日清晨,官兵催促她們起程,母親已經虛弱得難以站立。蘇念索性咬緊牙關,將母親的手臂環在自己肩上,緩緩將她扶起,踉蹌地跟上隊伍。母親看著她拼命支撐的樣子,眼中隱隱浮現淚光,哽咽著說道:“念兒,別管我了……”
蘇念搖頭,眼神堅毅:“娘,無論如何,咱們一定要一起走完這段路。”
一路上,她緊緊扶著母親,儘管自己也已筋疲力盡,步伐踉蹌,但她始終沒有鬆開。每當母親搖搖欲墜,她都會咬牙將她拉住,強撐著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
那一夜,她在母親身旁守夜,為她輕輕蓋上乾草,輕聲安撫著:“娘,等到了那邊的地界,我們就有機會好好活下去,您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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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和母親一路相依為命,雖然艱苦至極,但她始終未曾想過放開母親的手。然而,命運總是不肯輕易憐憫。
某一日夜晚,隊伍在荒野中停下休息,寒風凜冽,席捲著四周的寂靜,蘇念將自己單薄的披風裹在母親肩上,默默地摟緊她,以自己微弱的體溫為她帶來一絲溫暖。
母親已經虛弱到幾乎難以開口,眼神渙散,呼吸微弱。蘇念低聲安撫著,輕輕拂去她額角的汗水,內心湧起陣陣苦澀與絕望。她知道,母親已是強撐著在熬,或許,她自己也不再期待有什麼未來。
母親微微睜開眼,望著蘇念,眼底浮現一抹不捨與愧疚,虛弱地拉住蘇唸的手,輕聲說道:“念兒,是娘拖累了你……”
蘇念忍住眼中的淚水,握緊母親的手,哽咽道:“娘,別這麼說。您還要陪我走完這條路,我們會熬過去的,一定會熬過去的。”
母親的目光漸漸模糊,眼中透出一絲解脫般的溫柔,她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似是要帶走最後的牽掛:“念兒,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一路,你已盡力……娘也再無遺憾。”
母親的手逐漸冰冷,慢慢滑落。蘇唸的心彷彿被撕裂般疼痛,她緊緊抱著母親,眼淚無聲地滑落,悲痛的哽咽聲湮沒在寒冷的夜風中。
她知道,母親這一生終究走到了盡頭。而她,已然孤身一人,在這流放的路途上艱難前行。
蘇念仍緊緊抱著母親冰冷的身軀,彷彿這樣可以延續母親最後的一絲溫暖。她的眼淚早已乾涸,心中一片空白,甚至沒有餘力去哀痛。然而,就在這片寂靜中,幾名官兵冷漠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一切。
“林念,走吧,別耽誤時間。”一名官兵語氣冷硬,毫不留情地伸手將蘇念從母親身旁拽起。
蘇念掙扎著,不甘心地回頭望向母親的遺體,沙啞地低聲懇求:“讓我再陪陪她,求求你們……”
為首的官兵冷哼一聲,毫不動容,強硬地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拖離母親的身旁:“她已是罪人,不必多費情。你們這些罪女,若有憐憫之心,早就不會落到今日。”
蘇念被拖拽著踉蹌前行,眼前的景象模糊而冰冷。她的手無力地掙扎著,卻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的身影被拋棄在荒野之中,最終被夜色吞沒。
在這漆黑的夜裡,蘇念內心的悲慟與絕望已化作無聲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沒有反抗的餘力,也沒有說話的慾望,只能麻木地跟隨隊伍前行,心如死灰,彷彿在這一刻,她的世界也隨母親的逝去徹底崩塌。
她意識到,未來等待她的或許不再只是艱難的流放路途,而是更為殘酷、徹底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