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暑假培訓期結束, 每到這個時候，文化宮內十五家培訓班都會在教室最顯眼處陳列成果，既是對家長的交代, 也是招攬下一批生源的最好招牌。

對於書法班的眾人來說, 能被老師挑揀出更多的成品掛到牆上，掛在更顯眼的位置, 就是對他們學習成果最大肯定, 不論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是被迫還是自願來學的, 總之沒有誰想承認自己比別人差。

此刻教室很安靜，教室外的走廊反而騷動起來，這個時間有不少家長下班趕了過來，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往裡看，看牆上懸掛的作品, 尋找自家孩子的字。

三兩個熟悉的家長湊在一起商業互吹, 葉染掏了掏耳朵，將準備好的墨鏡帶上, 人多了，偶爾閃現幾個彩色燈牌，晃得她眼疼。

教室內, 頭髮半百的老師有些猶豫, 兩幅字, 一副趙體，一副小楷, 各有所長。

唐薇是他教了一年多年的學生, 她的趙體已經練得十分嫻熟，雖然天資一般, 但勤奮好學，這幅字算是她眾多作品裡完成度最高的一個，每一個字的運筆走勢都做到了舒展有度。

但另一個新招收的學生柳朵朵，她的字雖稍顯稚嫩，學習時常短卻更具天分，她的這副字有種自然的暢美，小楷秀氣靈動，但終究欠缺點火候，個別字有細微瑕疵。

跟柳朵朵的字比起來，唐薇的字更多了幾分刻板，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若是讓外面不懂字的家長看，兩幅字放在一起，給他們的視覺效果會更加明顯，如何取捨，但看作品是給誰看了…培訓老師此刻已然有了成算。

葉染看著裡面左右搖擺的老頭突然停下動作，抬頭對柳朵朵說了什麼，對方露出恰到好處的意外神情，一臉歉意的看向對面的唐薇，在老頭說了什麼後點頭應下，表妹全程一言不發。

葉染心中頓覺不妙，果然下一秒，那個瞎眼的老頭就將那幅小楷掛到了最上面一排的正中位置，而表妹的則掛在下面一排的中正，正好一上一下。

結果一出，教室內外開始嗡嗡作響，教室裡面的聽不清，但是走廊裡家長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有說學習久的反倒被新來的壓了下去，真是出乎意料。

有說學這些東西都要看天資，光悶頭練是沒用的，這不就是例子？

對於這些家長來說，柳朵朵是新面孔，倒是對唐薇比較熟悉，畢竟唐薇的母親姜女士是個雞娃達人，常年穿梭於文化宮的十五間教室，唐薇無論報名哪個培訓班，都是拔尖的那個，

唐薇這次突然失利，讓這些家長覺得唐薇是典型的貪多嚼不爛，之前拔尖也不過是沒遇到硬茬，眼下遇到有天賦肯努力的，立刻露了原形。

自以為是又刻薄，虛偽又讓人反胃，葉染只覺得書裡的嚼舌根的八婆還是留在書裡的好，現實來到她身邊，還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真是讓人生厭。

加之還有曲、遊兩夥啦啦隊，在一旁大呼小叫，好像打球得了大滿貫，一群的男的聚在一起比女還吵！

“吵死了！”葉染突然大吼一聲，驚得周圍碎碎的吃瓜群眾一靜，她無視看過來的古怪視線，抬手指了指仍然嘈雜的書法教室，“二牛，踹門。”

李二牛：“好嘞！”

不假思索，扒開曲、遊兩撥人上前、抬腳，用力。

“嘭！！”門開。

葉染穿過一臉震驚的­‎男​​‌男​­‎­女​女­‎，無視瞎眼老頭的呵斥，站到剛剛被掛上的兩幅作品前，她可不是隻會看熱鬧的門外漢，只幾眼就看出了問題，稍一思索就知道這收費的老頭打的什麼主意。

直接一把扯下唐薇的那幅字，小心用力過猛，撕壞了一個口子也沒在意，反正表妹沒少用這玩意給淘來的書包書皮。

這幅字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不該待在不該在位置，不該發揮它不該有的作用。

李二牛攔住想要上前制止的培訓老師，一堵牆一樣阻攔在他面前，葉染看了眼不到一米七高的老頭，拉開一米的距離，這樣就不用抬頭看人了。

葉染：“交錢是讓你好好教我表妹練字，沒有義務給你做免費宣傳，我表妹是心善，看你人老眼瞎，可憐你，一時心軟同意了，偏你自己教學水平不行，不思悔改，還不知羞愧，當著眾多學生家長的面搞出個三六九等的上下排位，非鬧到明面上來丟人現眼，怎麼，得了第一你能全額返還培訓費？”

一番話氣得老頭吹鬍子瞪眼，臉都漲紅了幾個度，可惜用的墨水挺多，肚子裡墨水每兩滴，罵人都只會那幾句，什麼無法無天，沒教養，沒規矩，跟活在民國期的老學究似的，葉染聽了是不痛不癢。

可惜他那點力氣根本反抗不過李二牛，再跳腳也越不過來，該說的說完了，此刻葉染只覺身心舒暢，確保一會不影響食慾。

葉染衝唐薇招招手，“走了，中午吃大餐，我請客。”

唐薇剛剛還因為被初學者打敗，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聽著教室內和走廊裡的交談聲，頭一次敗得如此難堪，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結果身為勝利者的柳朵朵還虛偽抱歉，說她基礎牢靠又勤奮，這次不過是她運氣好？！

這是變相諷刺她沒有天賦，菜只能多練，而自己運氣好，比她有天賦才會贏？本就隱忍著沒去質問老師，為什麼自己的字會比不過對方，結果柳朵朵一句話直接點燃了她的怒火，爆發之際，教室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

然後就看到了表姐將她那幅視為屈辱的作品摘了來下，對著書法老師一頓噴，唐薇本來很在意的結果排名，現在感覺好像也不那麼重要了？

唐薇跟在葉染身後，看著表姐一翹一翹的小辮子，感覺心頭的那股火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清涼的微風，一旁是李二牛在討論中午吃什麼，周圍的議論和注視被拉遠，雜音被隔絕在外。

李二牛：“中午去吃烤鴨怎麼樣？過了今天咱們就要去吃食堂了，一定要一人一隻！”

葉染：“是你吃食堂，我和唐薇不需要。”

“那就我一人兩隻，你們一人半隻好了…”

三人穿過走入樓梯，消失在眾人的注視中，十幾名家長嘀咕了幾句，指責、八卦皆有，不過想到葉染站在教桌前對眾人說的話，又忍不住看向自家小孩的字，不僅沒能佔據上下兩排的c位，而且還靠邊靠角。

親媽濾鏡下覺，覺得自家孩子寫的跟位置靠中的幾幅字比沒差，逐漸從看熱鬧到質疑再到不平，憑啥花一樣的錢，她們孩子就比別人的差？

真是天分不夠還是老師教得不好，又或者是老師眼拙沒看仔細？

等第一個家長進入大敞的教室上前諮詢時，氣得不輕的老師還沒順過氣，等其他家長有樣學樣都圍上前要個解釋時，他才察覺到不妙，不過這時已經晚了。

一個月的書法培訓要一百塊，奔著就是名師出高徒的名頭來的，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既然都分出一二三了，也該給個合理的解釋吧？

書法老師教學這麼些年，從來都是別人聽教，他在上指點，哪遇到過這樣場面？一時難以應付。

場面一時鬧哄哄的，本來得意於首戰告捷的柳朵朵見勢不妙，打算悄悄從後門離開，結果卻撞上了曲熠和遊光耀兩人。

起初見小女神初學書法就得到了老師認可，還拿到了第一，心裡有容與焉，不想這群家長因為葉染幾句話就開始質疑老師的排名，紛紛替柳朵朵打抱不平。

柳朵朵聽到後一個頭兩個大，她躲還來不及，這兩人還上趕著去惹事，趕忙勸阻：“她們也不過是關心自己的孩子，而且我確實只上了一個月的培訓班，比不得其他人學了許久，難免有人質疑，老師把我字放在那個位置，或許有他的考量，我也不覺得自己寫得比其他人都好。”

一番委曲求全的話，反倒惹得曲熠越發憤慨，覺得無論如何都要替她出這個頭，曲家二少熱血上頭直奔前門騷亂出。

遊光耀同樣不甘示弱，本著什麼都要跟曲熠一較高下的行動方針，也帶著人往前走，步子還邁得更大，想要搶在曲熠前頭，這兩人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根本沒有小孩對大人的畏懼，帶著小弟就要上前加入老師和家長的座談大會。

柳朵朵不想將事情搞大，因為書法班裡的學生就有在一中就讀的，她不想讓自己的名聲沾染哪怕一絲的汙點，不過她越是阻攔，曲熠越是火大，完全沒聽她說什麼，只瞪了遊光耀一眼道：“跟屁蟲！”

遊光耀臉皮厚，不僅沒被勾起怒火，還不忘挑撥一句：“這些女的找事，還不是因為葉染的幾句話？你要真有本事，怎麼不找元兇晦氣？”

曲熠屬於是直腸通大腦的炸藥桶，這會更是一掉就著，聞言直接冷笑一聲：“一個一個來，誰也跑不掉！”

柳朵朵還試圖做最後的掙扎，聞言聽出了遊光耀的不懷好意，本想出聲提醒曲熠，但是初戰失利，她心裡也有股怨氣，本來沒講葉染和李二牛兩個無名小卒放在眼裡，不想今天卻被兩個背景板啄了眼，要是曲熠能給他們添添堵也是好的。

這麼想著，阻攔的動作也停了下來，索性她一個人也攔不住這十二個男生，放任他們去鬧好了，柳朵朵此刻的表情陰暗難辨，一改往日的笑臉，像是換了一個人。

王秋晚瘸著腿扶牆爬樓梯，走進鬧哄哄的書法班就看到立在原地不動的好友，叫了她的名字卻被吵鬧聲覆蓋，只好呲牙忍痛上前，待看到柳朵朵的表情卻是一驚。

“朵朵？”

聽到聲音的柳朵朵立刻會神，臉上自動替換上了平常和煦的笑，柔聲詢問王秋晚怎麼出了這麼多汗，看行去臉色也不大好。

看到恢復往常模樣的好友，王秋晚這才安心，覺得剛剛大概是看花了眼，見對方一臉關切詢問，立刻開啟了抱怨模式，大吐苦水，直呼那個舞蹈老師簡直不是人，滅絕師太都比她有人性。

柳朵朵耐著性子聽她抱怨，扶著她從後門離開，一路細聲開導安撫，至於心裡怎樣想，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第25章

烤鴨店內, 李二牛和唐薇商討選單。

葉染摘下了礙事的眼鏡，看著不停往外蹦的提示。

【瑪麗蘇光環免疫度：46%】

【瑪麗蘇光環免疫度：48%】

【瑪麗蘇光環免疫度：50%】

哦呀，這麼大方, 兩個點兩個點的往上蹦, 直接給湊了個整數，看著順眼了不少。

李二牛：“好貴, 幸虧是葉子請客, 不然我才捨不得來這吃，再來一隻打包回去做夜宵。”

【“健壯”學習進度：81%】

葉染：‘漲價了, 之前一隻野雞腿能換百分之一的學習進度，這會一隻烤鴨才換一個。’

為啥說是一隻鴨子，不是倆？

“一人點一隻，我和唐薇吃不了，你就多吃, 打包？別想, 你以為我帶你來吃自助的？”葉染冷酷發言，直接澆滅了李二牛的夜宵計劃。

李二牛：“你那胃就跟無底洞似的, 一人一隻還有我的份？”

葉染謙虛道：“我現在食量已經慢慢恢復正常了，不用擔心，誰吃著算誰的。”

李二牛：“真的, 假的？”

葉染：“保真。”

——

半小時後。

李二牛：“我信了你的鬼話！你們倆就是一夥的, 合起來欺負我一個！”

葉染坐在李二牛對面, 淡定接過一盤卷好的鴨肉卷，一口一個, 唐薇拿著筷子, 跟流水線一樣，不斷補充卷好的鴨肉, 兩人配合得當，李二牛一人難敵四手，別說多吃幾口鴨子，就是守好自己的那隻都勉強。

葉染和李二牛坐在對面，兩人手上不停卷鴨肉，嘴裡加速消滅食物，三隻鴨子端上桌沒多久，就在三人“齊心協力”下消滅得乾乾淨淨，連碟子小菜都沒放過。

路過的人注意到他們這桌，都忍不住多看兩眼，這是幾天沒吃過飽飯？都快趕上蝗蟲過境了，李二牛全副身心的投入，到最後只夾到了兩塊鴨皮。

李二牛看著比他臉還乾淨的盤子，欲哭無淚：“好吃。”沒吃夠，看著選單，暗戳戳打算自己花錢加一份烤鴨，但是看著上面的標價，又開始心疼錢了。

“半隻鴨子就七塊，他們咋不搶錢？”

x市的工人月工資比別處高些，但正式工也才兩百出頭，半隻鴨子就頂一天工資了。

李二牛掰手指頭算，不算姓曲和姓遊的兩個冤大頭，他們每天主要賣的還是西瓜冰棒，賣一根冰棒才賺兩毛多，半隻鴨子要賣三十來根才能賺回來。

唐薇她爹升職加薪不久，家庭條件已經算是不錯了，但也很少來這麼貴的店吃飯，即便來也是跟家裡人一起，她這是第二次來，比起上一次吃得食不知味，這次她才嚐出烤鴨的好味道，夾在兩個吃貨中間，被帶著吃下了小半隻鴨子，等褲腰勒肚子了，她才反應過來吃多了。

唐薇已經習慣了表姐的飯量，不過看她跟李二牛較勁，吃了這麼多怕她噎到，喊來服務員又點了一壺酸梅湯。

幾人吃吃喝喝，打算一會去商場買些衣服，尤其是要住宿的李二牛，人靠衣裳馬靠鞍，李二牛從家裡帶來的東西太簡陋，之前是迫於沒錢，將錢都攢著留給他上學用，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李二牛如今賺到了錢，腰包鼓了，該淘汰的淘汰，都換上新的。

李二牛本想湊合著用，卻被唐薇勸阻，她和表姐一直通訊，即便不見面也都知道對方近況如何，其中關於李二牛的篇幅佔比不小.

大大小小的事情總結下來，大概可以概括成麻煩吸引源李二牛不斷出現麻煩，表姐負責解決麻煩，週而復始，精彩程度堪比游擊隊，那些麻煩就好比進村的鬼子，源源不斷.

開始唐薇是討厭李二牛的，覺得與其不斷解決麻煩，不如將這個招惹麻煩的解決，但是被表姐拒絕，然後下一封信表姐就告訴她，“麻煩”徹底解決了，趙六三人組和那個姓王的班主任開的開，罰的罰，可以安心等待小學畢業了。

為了避免李二牛再重蹈覆轍，也為了表姐不再費心費力，唐薇提出了個人見解：“要‘合群’，不做特殊的那個就能減少被盯上的可能，衣服不用名牌，但至少不能穿洗得發白褪色的衣服。”霸.凌事件不是分數高的地方就能豁免的。

下午李二牛要提前到校辦理住宿，學校要給住宿的人分配宿舍，所以三人吃完飯後直奔商場採購，帶著新鮮出爐的行李前往學校報道。

就在葉染三人吃飯、購物的時候，文化宮的三樓衝進兩名警察，將鬧成一團的家長、曲、遊一干人等扣住。

報警的是培訓老師和一名家長，兩人一個碎了眼鏡，一個烏青了左眼，被迫脫離了亂戰，選擇了報警處理。

警察一到，鬧事的人紛紛停手，有人見事情鬧大想跑，卻被兩名警察一前一後堵住了前後門，鄒楚頭疼的看著教室內鬧事的眾人，家長竟然跟十幾個中學生打起來了？簡直離譜，看那明顯站成兩撥的學生，見了他們反而一點害怕的神色都沒有，再看領頭兩頭插兜、晃腳的，看手錶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