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偃月刀寒光凜凜,映出林江月怒神秀色,而那塊烙鐵則是被林江月反擋了回去,結結實實烙的在了始作俑者自己身上。
“什麼雜碎!敢動我師兄!”
“什麼東西!敢動我大哥!”
韓衙內緊接著也衝了進來,撲倒嚴況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道。
“什……沒什麼事吧?”
嚴況原本被韓衙內壓得皺眉,聞聲不由抬頭,入眼則是程如一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正站在不遠處望著自己。
那雙原本情緒難辨,又鬼點子極多的盈月大眼中,此刻滿滿只有一種情緒。
程如一快擔心死了。但他不敢過去,甚至不敢抬頭看嚴況太久。
這個賈川,包括這名頭役,全都認得他。
認得他這個曾經的倒黴狀元,楓州前通判。
可饒是如此,他還是冒險堅持跟眾人一同闖了進來。確認嚴況沒事後,程如一連忙低下頭往後退。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失了智,做出這種無用且危險的事情。
林江月已揮刀砍斷鐵鏈將嚴況救下,韓凝還在旁哭喪著臉。
那頭役已躺在地上疼暈了過去,賈知府則一臉驚恐,剛想開口喊人來,卻聞一聲——
“賈大人,不必喊人了。”
嚴況順聲望去,只見一名戴交腳幞頭帽,身著墨藍深衣的男子緩步踏進刑堂。
那身份不明的藍衣男子,朝著賈知府揖手一禮,道:“大人,此人是下官的朋友,還請網開一面,讓下官帶走。他日,下官必定給大人一個交代。”
那男子看著三十出頭,氣度儀表皆數這世間頭等人物,只是看著氣色有些差,一舉一動皆是書卷氣,儼然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
賈知府似是不悅,剛要開口,那藍衣男子再進一步,不卑不亢道:“大人這些年來都做了些什麼,下官雖一直不敢苟同,卻皆瞭如指掌……還望大人看在共事數載的情分上,放過我這位朋友,一切罪責,下官願全數承擔。”
說罷,那藍衣男子轉而對林江月溫聲道:“刀妹,你先帶人走,此處就交給我。”
“好!有勞羅兄!”
林江月一把將嚴況抱了出去,程如一早退到了外面,韓凝連忙跟著一塊出去了。
嚴況十分尷尬道:“師妹放我下來,我沒有事。”
林江月“哦”了一聲直接鬆手,嚴況一個鷂子翻身才沒摔在地上。
程如一此時靠過來道:“嚴大官人,你真沒事吧?”
嚴況還惦記著裡面的情況,程如一忽然伸手去貼他額頭。
林江月和韓衙內一臉不解,只有嚴況明白對方意圖,嚴況直接拉著程如一的手,拍在了自己額頭上。
嚴況道:“真沒發燒。”
林江月還懵著,韓衙內則是一副“我都懂”的神色。
程如一有些不好意思的縮回手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嚴況則蹙眉道:“方才那人是誰?”
“羅兄啊,我的好兄弟!”林江月高興的接話道。
程如一補充道:“那位便是楓州府同知,閒樂堂的開辦人,羅少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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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舊夢驚塵
“當時那狗官拿百姓性命威脅於我!我不願牽連旁人,本打算自刎了事!”
林江月說到激動處,忘情的拍了一把驢屁股,轉而看向羅少楓——
“關鍵時刻,是羅兄大喝一聲‘女俠且慢’!”
羅少楓溫和笑道:“刀妹大義,不畏強權,從前任知府手中保下那位姑娘的性命,我又如何能坐視這等巾幗俠女殞命堂前?便暗中將姑娘一家悄悄放了。”
眾人坐在驢車上回往羅府,顯然驢兄面臨著驢生中的重大考驗,邊走邊哼哧哼哧的出氣。
“後來那知府還派人幾次三番暗殺羅兄,有我在他們才沒得逞!”林江月捶了捶大腿:“好在這後來啊,惡人有惡報!”
羅少楓頷首應道:“前楓州知府惡行累累,罄竹難書……好在有御史中丞袁大人主持公道,上書彈劾,罪人現已被問斬抄家,也算報應。”
提及“御史中丞”,程如一下意識的低了低頭,韓衙內正躺在他腿上睡覺,程如一便乾脆把臉埋進了韓衙內背後。
林江月又道:“那之後我便與羅兄結為兄妹,七年裡都不曾斷了往來!”
嚴況下意識看向程如一,驢車也終於到了羅府。
程如一搖醒韓衙內,眾人下車來,開門的是個坡腳侍女,瞧著二十出頭的年紀,身著秋香色衣衫,姿色平平,並不十分惹人注目。
羅少楓介紹道:“這位是霜靈姑娘,在下的侍女。”
那喚作霜靈的侍女淡淡笑了笑,嘴角兩個梨渦倒是顯得她多了幾分親和,她微微俯身道了個萬福,便一瘸一拐的去收拾院子裡的野花雜草了。
夜已深,院中幾盞零星燈光,便映出了整個羅府。
堂堂五品同知的府邸竟出奇的小。算上堂屋,能住人的也就五六個屋子,怕是連尋常員外富戶都比不了。
院中擺設也十分簡單,最顯眼的當屬那株快要枯死的楓樹,周圍的野草倒是長得茂盛,處處透著潦草貧窮。
嚴況進了門便開始打量,程如一瞧見,在他耳邊低聲道:“不用看了……我方才瞧了,是真的窮,也沒有密室。”
林江月見二人“竊竊私語”,便坦然道:“羅兄的人品我能保證!你們不必懷疑他!”
韓凝也打著哈欠附和道:“真的誒,真的有這麼窮的五品官,看來爹有時候……唔唔唔!”
程如一連忙捂了他的嘴,羅少楓聞言卻也不氣不惱,仍就是一派溫和模樣,只略有尷尬的笑了笑。
羅少楓神色帶著歉意道:“寒舍簡陋,委屈諸位了,至於閒樂堂……”
林江月拍著胸脯道:“我和羅兄七年的交情,我敢保證,羅兄絕對沒問題,閒樂堂也絕對沒問題!”
“不,諸位……閒樂堂或許真的有問題。”
這一聲卻打斷了林江月的保證。而說這話的,竟是羅少楓本人。
說罷,羅少楓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嚴況,道:“這位就是刀妹的師兄?刀妹早與我說過,閣下武功蓋世,氣宇軒昂,只是多年前與刀妹失蹤走散……如今得以重聚,還真是可喜可賀啊。”
林江月聞言哈哈大笑道:“不是的羅兄,我說的那是我大……”
“正是,在下陸忘塵。羅同知,多謝出手相救。”
嚴況及時打斷道。他知道林江月說的那個“師兄”不是自己,但此刻嚴況還不便暴露身份。
林江月不解其意,但支支吾吾說不明白,便也罷了。
羅少楓擺擺手:“陸兄客氣了,刀妹與我乃是生死至交,她的朋友,自然也是羅某的朋友,為朋友出力,分所應當。”
寒暄客套過後,嚴況直奔主題:“方才羅同知說閒樂堂或許真有問題,但閒樂堂既是羅同知一手創立,不知問題是出在何處?”
羅少楓長嘆一聲:“說來話長。今夜著實已晚,諸位……尤其是陸兄有傷在身,實在該好好歇息一下。”
這話倒是不假,林江月和嚴況再怎麼“精力充沛”,連番折騰下來也會疲憊。況且程如一和韓衙內還是不會武功的尋常人。
尤其是韓衙內,已經快要站著睡著了。
嚴況也不推辭,只拱手道:“那便叨擾了。”
只三間空房,林江月與韓衙內各領了一間,嚴況和程如一則默契的接受了同屋的分配。
關好門窗後,程如一鑽進被窩,扒著在嚴況肩膀道:“嚴大人,我瞧瞧你的傷……”
“不必。”
嚴況口頭拒絕,倒也沒撥開程如一的手,直到那雙冰涼的手伸到胸口來,嚴況才一把牢牢攥住。
嚴況道:“你的傷也沒好,脫了衣裳讓我瞧瞧。”
“別……別。”
程如一連連拒絕,用力抽回手來,翻了個身背對嚴況,悶聲道:“我是知道今天你對上的那兩個手段陰損,才擔心你……別不識好人心啊。”
嚴況自然知道他說的是那楓州知府和頭役。沉默片刻後,嚴況道:“他們欺負過你嗎。”
“嗯嗯……啊嗯。”程如一連忙含糊敷衍著,乾脆閉眼裝睡,沒想到這幾日實在太累,還真就直接睡了過去。
……
“什麼新上任的通判啊?咱們可是聽都沒聽說過!”
程如一猛然回神,講話的是眼前一臉不屑的楓州頭役,知府則端坐在正位悠然自得把玩著茶盞。
“新任楓州通判程如一見過府尊。這是下官的上任文書。”
程如一俯首欠身奉著文書,硬著頭皮又重複了一次自己的身份。
頭役道:“喲,程如一?那不是何老門生,今年的新科狀元嗎?榮耀的很,怎麼不在御前伺候著,跑到這兒來了?”
“抬起頭來,看看。”
“聽見沒有!府尊大人叫你抬起頭來!”
在鄙夷與玩味目光中,程如一緩緩抬頭,迎面卻是一杯滾燙的茶水。
他忍著痛沒出聲。茶水順著下頷滑落,頭卻依舊仰著,目光淡漠得沒有一絲波動,直到對方的手貼上他側臉。
知府喃喃道:“狀元郎真乃絕……”
程如一立即側身躲開,噁心得反胃,卻又被人重重一腳踹倒在地。
更多茶水從頭頂澆了下來。他半跪在地弓著身子,將上任的文書緊緊護在懷裡,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終於傳來聲音——
“好,你的上任文書本府接了,但有一事……”
“程通判衣裳溼了。若這般走出衙門去,恐怕有損朝廷命官的臉面,不如隨本官到後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