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天生就活在別人的恭維裡。
隔了一會兒,主席臺放了一首激情澎湃的歌。
很快,學校領導、教師代表做完動員講話,下去的時候,五班班主以一副玩笑的口吻說:“你們這些人啊,現在死氣沉沉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等會兒要是讓我看到你們這些顏狗色眯眯的眼神,看我不收拾你們。”
話音剛落,臺下立刻發出鬨堂大笑。氣氛被點燃,等臺後那抹頎長雋挺的身影出來後,女生的尖叫聲立刻把整個操場盈滿。
穿著挺括黑色西裝的陳嘉屹從幕後出來,大步一邁走到麥克風前面,不動聲色的把架子拔高上去。
他唇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遊刃有餘的閒適氣度。
沒做過多累贅的開場白,少年醇厚微微帶點低沉的嗓音透過耳膜緩緩傳入臺下所有人的心底。
“大家早上好,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百日的倒計時已經啟動,高考迫在眉睫……我相信,只要十年寒窗,百日苦練,我們就能在這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也許你們當中有人會認為我說的很可笑,覺得像我這種人不費吹灰之力想上哪所學校就上哪所,而且我手裡還拿著一個出國名額。”說到這,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下面的人,像是低頭笑了一聲:“我不需要你們的相信,我只想說,加註在我身上的一切榮耀以及光環,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錦上添花,不存在家庭背景暗中操作。既然上帝創造了一切,那我的人生——只能我自己主宰。”
“馳騁疆場,盡顯英雄本色是你們的目標,也是我的目標,高考我與你一起,讓我們在金榜題名時,與春風共得意”。
“我是來自高三四班的陳嘉屹,我的發言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掌聲如雷動,此起彼伏的響徹雲霄,臺上的少年萬丈光芒,自信張揚的眉眼在稀薄的日光下熠熠生輝。
這一刻,他恍如天神降臨,啟迪人間。
第49章
三月初,氣溫逐漸上升,穿著長袖長褲的學生們都換上了襯衫短裙,徐知苡身子抽條,長高了一點,但距離黑板報頂端還差點距離。
前幾天班群裡發了個通知,開始黑板報評比比賽。考慮到高三任務繁重,校長很體貼的把高三的評比給撤了。
但班主說了,比賽可以不比,但她們班之前的黑板報實在沒眼看,樣子還得做一下。
不知道是誰說徐知苡畫畫底子不錯,老班這麼一聽,就盯上了她。還特別“細心”的給她捉了兩個“壯丁”來。
黑板報這項工程不簡單,但老班說隨便畫幾朵花兒鳥兒狗兒啥的應付應付就得了,徐知苡在畫室搜了幾副樣圖看了一下,每天下午騰出點時間來搞。
今天週六,周湘倚被他哥給叫回去做免費勞動力去了,那兩個壯丁見還剩下點收尾工作,急著回去組隊打boss,藉口有事兒也逃之夭夭了。
徐知苡是負責人,怎麼都得留下來搞完,沒人幫忙,她一個人踩著凳子描粉上字。
湖綠色的襯衫質地輕薄透氣,稍微一提就露出一小片白生生的腰線,一隻手就能掐的過來。
掉頭回班裡拿東西的陳嘉屹從四班路過,隨意一瞥,那漆黑的眸子便定在了那一小截白晃晃肌膚上,喉嚨乾的發緊。
徐知苡正專心致志的做身上的工作,餘光裡有個清瘦挺拔的身影從後門進來。
她耳邊很快響起前幾天誓師大會上低沉的嗓音:“下來。”
似乎還有點啞。
她腳下的凳子晃了一下,徐知苡的心也隨著那凳子顫了一下,呼吸漏掉了一拍。
她僵硬的轉過身子,試圖用腳尖點地支撐自己,本就不穩的凳子移了位,似乎是踩到了石子,往另一邊傾斜。
摔倒的那一刻,徐知苡心想,她每次出醜的時候,他都會在。
意料之中的與大地親密接觸並沒有發生,她捉住了少年腰下面的衣襟,借力穩住了身體才沒有摔倒。
隔著薄薄的黑t,掌心下的肌膚隱隱帶著溫度,發著燙,衣料下的肌肉輪廓窄勁堅韌。
少年骨骼表面看著瘦,其實很有料,還不少。
徐知苡像著了火一樣抽回手,這事兒怎麼看怎麼像她自導自演的投懷送抱一樣,睫毛撲閃的飛快,她不敢抬頭,怕自個兒的臉此刻已經紅成了漿果:“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嘖,我更喜歡你是故意的陳嘉屹俯她耳邊用氣音說,笑的像個紈絝子弟:“怎麼辦?”
徐知苡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耳垂,此刻那裡肯定紅的要滴血,她強忍著心尖那股心悸感,沒有跟之前那樣躲開:“那……涼拌炒雞蛋。”
她面無改色的說完這個冷笑話,只有耳垂的顏色暴露了她的無措。
陳嘉屹顯然愣了一下,半晌,徐知苡耳邊發出一聲磁沉的笑。
少年的整個五官獲得了上帝的偏愛,挑不出一分瑕疵,刀削般的臉上線條被那笑意氤氳的柔和,少了幾分張狂乖戾,添了幾分陽光俊朗,如同偶像劇裡穿白襯衫的陽光少年。
最後那點收尾工作是陳嘉屹幫忙搞定的,徐知苡站在旁邊給他打下手,板報上的人物線條還缺幾筆,也是陳嘉屹幫忙畫上去的,沒有一點移花接木的違和感,彷彿就只是一個人的傑作。
窗外,天邊的最後一絲晚霞也漸漸沒入地平線,只留下墨黑清灰的天空,被太陽描摹的風景暗淡下去,徒留痴纏在一起的綠色植被。
搞完一切,徐知苡去洗手池洗手,她把水開的很大,想借此掩蓋住自己雜亂無序的心跳聲。
放學的時候,她看見陳嘉屹是跟周煜他們走的,他掉頭回來是幹嘛呢。
總不會是因為她吧,徐知苡一想到這個可能性,趕緊用水拍醒自己,用力過猛,水濺到了眼睛裡,她揉了揉才覺得舒服點兒。
走回教室的時候,裡面的燈啥的都已經關了。
隱隱約約的講話聲從樹影下傳來。徐知苡回眸一看,樹下藏著個人,少年隱在黑黝黝的光線下,她的白色書包鬆垮的掛在他身上,背影懶散不羈。
此刻學校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很靜,靜的她能夠聽到聽筒裡周煜的聲音。
“你那寶貝東西找到了沒啊,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丟哪去了吧。”
陳嘉屹的口氣淡淡的,摻著幾分玩世不恭:“還有我找不到的東西”。
周煜吹了聲口哨,唷了一聲:“什麼鬼東西,非要回去找,下次上課找不也一樣。”
周煜是實在想不通,三個人走的好好的,陳嘉屹突然說掉了個東西要回去拿,周煜還沒見到過他那麼緊張的樣子,彷彿丟了命一樣,他納悶,就想問出究竟是個什麼寶貝。
陳嘉屹捏著手裡的東西,失而復得讓他的心情很不錯,但不錯歸不錯,他還是受不了周煜這八卦的尿性,跟個街上扯喇叭推銷的大媽一樣。
周煜只聽到那頭溢位一聲笑,隨後聽筒就傳來了“嘟嘟”聲。
陳嘉屹不耐煩的撂了電話,回頭看見徐知苡站在廊下,亭亭玉立,像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纖秀靈動。
披了黑布似的天幕很黑,徐知苡看不清他手裡拿著的東西,她走過去,他就把那個東西給收進口袋。
“我自己背吧。”她朝他伸出手,夜色下,一雙眸子散發著一種水潤潤的光。
陳嘉屹隨手把書包卸下還給她,沒解釋什麼。
一到晚上,喧鬧褪去,偌大的校園裡就只剩下靜謐,兩人踏著清冷的夜色往公交站走,清亮的月光把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徐知苡悄悄的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往後退了一小步。
原本分開的兩個影子疊合在一起,像形影不離的戀人。
看著那合而為一的影子,徐知苡像吃了糖的小孩子,高高的馬尾辮似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快樂,一蕩一蕩的跳躍在女孩的腦後。
“想考哪個學校?”人潮如織的街道,陳嘉屹突然開口,深邃的眸子凝在少女身上。
徐知苡遲疑了一下:“我……還沒決定。”她睫毛不受控制的眨呀眨,像鴉黑的蝶羽:“你有想考的學校嗎?”
她說完,抬起那張瓷白小臉兒,杏眼裡映著萬家燈火,陳嘉屹在她如水的眼眸裡看見了他自己。
回去的路上,徐知苡反覆念著“北清大學”這四個字。
北清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名流大學,徐知苡查過排名前十的那幾個大學的分數,北清是最高的一所,分數線高的離譜。
這對於高一的徐知苡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樓,現在也是,她之前一直不敢把北清放到第一順位,只敢把排名第三的南大當作努力的方向。而且阮芝也希望她報南大。
現在,她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很難的境地,不全是因為北清難考,還因為上車前,陳嘉屹說的那一句:
“一起嗎?”
她慌不擇路,當時並沒有回答他。轉身的時候,餘光看見陳嘉屹勾起的嘴角已經沉下去,側臉輪廓隱在暗處看不清。
車子緩緩駛離站點,留下一地黑乎乎的尾氣,車身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主幹道上。
晚風掀起黑色t恤的一角又緩緩垂落,陳嘉屹看了一眼車子消失的方向,唇角扯了扯,弧度像是在自嘲。
接到陳嘉屹電話的時候,周煜在正跟人大戰三百回合,他罵罵咧咧的把手機夾在耳邊,語氣不善:“大少爺,我正忙著,啥事都沒空。”
那頭的聲音比他還不爽:“過來接我。”說完他就掛了。
周煜聽著那忙音,腦中警鈴作響,他了解陳嘉屹,話越少,就證明他氣越不順。
隊友正等著他救命,連罵他為什麼還沒來,周煜爆了句粗,關了電腦。
十分鐘後,一輛suv停在路邊,發出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陳嘉屹拉開車門上了車,渾身散發著老子現在很不爽別來惹我的訊息,周煜偷瞄了下他的臉色,不明白剛剛接電話的時候心情還不錯的人此刻突然就變臉了。
車裡的氣壓莫名低了幾度,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沒憋住:“咋的了,這臉兒黑的跟鐵面無私的包青天似的。”
陳嘉屹面無表情的掀起眼皮朝他懶懶的射去一記眼神,周煜頓時焉的跟個大白菜似的。
不過他想起剛剛隊友嘰裡呱啦的怒罵聲,覺得死也要死的明白一點:“欸,你說說唄,也許我能給你出謀劃策呢,別整天冷著個臉,跟人欠了你二百五似的。”
他打著方向盤,從後視鏡偷瞄後座的人。陳嘉屹閉眼假寐,這次連個眼神也不給他。
周煜訕訕的抽了抽鼻子,默唸:我不尷尬,尷尬就追不上我。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這次周煜學乖了,安靜就安靜吧,總比吃眼刀子強。
車子拐個彎,遇到了紅綠燈,周煜把車停在車道上,後座的人突然睜開了眼,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真的?”
周煜還有懵:“啥?”
“出謀劃策。”
魚兒上鉤了,周煜這個樂呀,趕緊猛點頭。
陳嘉屹重新閉上眼,長長的眼睫毛覆在眼瞼下面,投出一小片的眼影。
“我失戀了。”
就好像驚雷平地起,周煜下巴都要驚掉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對啊,你跟溫宛馨不是早分了麼,那時候人家哭的死去活來的,你一滴眼淚都沒流,這時候裝什麼大情種啊,又沒人看。”
說完了他才反應過來:“那什麼……帥哥跟人還是有差別的。”
“欸,你不是在騙你兄弟我吧,人家的小心臟可受不了太大的打擊。”見陳嘉屹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周煜靈光一閃,覺得自己被騙了。這感覺比掉了錢還憋屈:“得,我今天這冤大頭是當定了,被人騙感情還騙心。”
他捂著心口作傷心狀,陳嘉屹看都不看,冷漠的提醒他:“綠了”
周煜傻眼,還以為他在罵自己戴綠帽子,正想開口大罵,後車突然按喇叭,嚇的他差點從皮椅上跳起來。
“艹,老子不會走要你催。”他罵罵咧咧的踩離合,看見陳嘉屹跟個大爺似的坐在後面,氣的他啊……又罵罵咧咧的踩油門。
第50章
自那天晚上兩人分開後,徐知苡一連很多天都沒有看見陳嘉屹。偶爾路過他們班,透過白色的窗戶往裡看,很多時候看到的都是許巍然代弋的身影,那些人擋著,徐知苡只能看見一小片黑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