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
“好!”
她話音未落,姜淮就迫不及待告了辭,連“有空再聚”四個字都是從他身影徹底看不見後,才幽幽傳過來的。
寧淺不禁好笑,收回視線跟侍者說了一聲自己過去就好。隨即拿出手機,正準備給目錄中名為“男神”的人發去資訊,可剛打出:我見到......
就聽到前方傳來低沉的一聲,“人呢?”
轟——
剎那間,仿若冬日滾雷。
寧淺只覺周遭的溫度迅速降至冰點,握著電話的手不斷收緊,指尖捏至發白。
男人聲線清冷磁性,音調中似結了霜,聽著,叫人不禁打冷顫。
她有一瞬間的失神,曾經,常聽他喊自己的名字,覺得是這世上最動聽的旋律。
後來,在那個大雨磅礴的夜裡,他用著剛剛與旁人溫存過後的手,緊緊鉗住她纖細的脖子,喊她的名字時,卻是要奪了她性命的恨。
對面的腳步聲戛然而止,空氣安靜,只餘飯店內低吟婉轉的秦淮曲。
緩了幾緩,輕輕調整呼吸。
慢慢抬起斂下的眸,她看向來人。
男人身量修長,穿著一件暗黑色休閒西裝,內裡著一件同色系的襯衫。領口的扣子鬆散著,露出白皙的脖頸。微微滾動的喉結,散發著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
那張顛倒眾生的臉,比機場螢幕中的更消瘦一些。
眉眼間,神色寡淡。
一時間,那些已經被歲月掩埋的過往,痛苦與羞辱,猶如尖銳的冰凌,一寸寸刺入她的血脈。
鮮血流出,剎那凍結。
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挪開了視線,像是從未認識的陌生人。
只對著一旁的助手吩咐,“告訴老爺子,我就幫到這了。沒那麼多功夫。”
說著,他從衣兜內掏出了一盒香菸,隨手抽出一根,叼在口中,繼續向前走去。好像剛剛的頓足只是為了拿煙。
不是因她突然的出現,而怔愣。
擦身之際,她聞到他身上飄來的淡香,心口猛的一窒。
這是……
她曾最喜歡的鈴蘭香氣。
涼薄地勾唇,她嘲諷一笑,向著轉角處走去。
身後。
蕭澈悄咪咪回頭,看著寧淺消失的身影,帶著八卦的語氣看向顧景琛,“老大,老大,老大,她是寧氏的寧淺。”
迴應他的只有一句冷寒的“關我屁事”。
……
寧淺進門的時候,莫長青已經到了。連同一起的,還有一名叫陸敘的律師。
見她站在門口,莫長青沁著風霜的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莫叔叔。”寧淺收斂起剛剛的不適,粲然一笑。
轉而,又與陸敘打了招呼。
莫長青笑的見眉不見眼,招呼著她趕緊坐下,給她介紹了陸敘的身份,是如今平津炙手可熱的金牌律師。
此次專門找來,是為她入主寧氏而找的得力助手。
陸敘一身職業套裝,面部柔和清俊,像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看到寧淺的那一刻,眼中閃過驚豔的神色。
稍縱即逝。
桌上的菜剛剛擺好,溫度正宜。
“你阿姨嚷嚷著非要跟著,要不是十二命令她在家,我勸都勸不住。”莫長青夾了一筷子太湖白絲魚,特意挑揀了魚肉上的刺,才放到寧淺的盤中。
原本今日是他們兩夫妻一起給寧淺接風,誰知,因著連日來平津一直在下雨,家裡那位身體不適,這才留在了家中。
“多吃點,這麼瘦,那臭小子是怎麼照顧你的?”
一旁的陸敘瞧著莫先生對寧淺的態度,眼中劃過驚詫。
要知道,莫先生眼下雖是半隱退,可他在平津的地位卻是連如今獨佔龍頭的顧家,都要退讓三分的。
淮南莫家,世代從政。
二十多年前,莫先生偕妻被調派到平津任職期間,家中變故,因而不顧家族阻止,棄政從商,一直留在了平津城。
能得莫先生如此厚待,她的重要不言而喻。
此刻,連著看寧淺的目光,都讓陸敘更加恭敬起來。
肉是魚身最嫩的一處,寧淺心裡一暖,將盤中的一大塊都吃了進去,“我目前都會留在這邊,只要有時間,就過去陪你們。”
聞此,莫長青一拍桌子連說了三個“好”。
宴是家宴。
陸敘在見過自己接下來要服務的老闆後,早已禮貌的離開。此刻,包廂內只剩下寧淺和莫長青。
飯吃的一半的時候,莫長青猶猶豫豫的終是忍不住問道:“他們爺倆什麼時候回來?”
她想了一瞬,見他眼中的期待,還是如實的回道:“莫戈要看他自己,十二……我不想讓他回來。”
失落顯而易見,莫長青理解的點點頭,“也對,你現在的處境,他回來不好。”
第3章 你好顧總,我是寧淺
一頓飯下來,寧淺吃的肚皮滾圓,莫長青把投餵十二不及的遺憾,全都彌補到了她的身上。
兩人出門的時候,外面還下著雨。
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屋簷的燈火對映在窗上的雨珠中,一片斑斕粲然。
門口走廊燈光昏黃,她陪著莫長青等司機將車開過來。
依舊擔憂她有事不願意麻煩他,自己受委屈,莫長青再一次詢問,“寧家的事真的不用幫忙?”
寧淺淺笑嫣然,伸手親暱的挽住莫長青的胳膊,小女兒狀嬌聲道:“我保證,遇到麻煩立馬報出您的大名,嚇死他們。”
莫長青被她哄的開心,就連十二不回國的鬱悶也掃了大半兒。
“莫先生。”
突如其來的一聲冷調,將原本父慈女孝的溫情場景破壞,挽著莫長青的手一滯,寧淺怔愣在原地。
他......
那會兒不是走了嗎?
“莫先生,許久不見。”似是沒看到寧淺一般,顧景琛上前與莫長青打了招呼。
莫長青心裡疑惑,顧景琛何時這麼有禮貌了?然面上卻是一副客套的寒暄,與他簡單的閒聊了幾句。
旁人看去,顧總裁紳士有禮,並非傳言中的離經叛道、不可親近。可只有寧淺看到,顧景琛在不經意間,對自己露出嘲諷與不屑的眼神。
他是故意跟莫叔叔打招呼來噁心自己的。
她正如此想著,卻見他微微偏過頭,漠著一雙黑眸,冷沉著掃了過來。
盡力剋制心中的恨意,雖早已做好與他再次見面的準備,卻未想今日直接二連擊。
盡力調整好心態,寧淺毫不在意的一笑,目光波瀾不驚的主動打起招呼,“你好,顧總,我是寧淺。”
顧景琛眉梢微挑,沒想到寧淺這麼主動,可他卻並未回話,只冷冷瞧她。
寧淺毫不避諱的與他對視,眸中的厭惡清晰可見。
半晌,就在寧淺以為他不會迴應的時候,卻見男人眼中情緒晦暗不明,清寒吐出,“寧小姐。”
聲落,還沒等寧淺準備生硬的擠出一個敷衍的笑,想要隨便應付一下時,卻見男人頭也不回的倏然離去。
這是噁心完自己就跑了!?
他又有什麼資格呢?
*
寧家大宅坐落於城北地段,此處多是學府之地。當年寧家祖輩是個喜好舞文弄墨的才子,世代承襲祖宅,書香流芳。
如今,到了他們這一代,早已沾染了商人的氣息。原本古色古香的中式宅院,被寧淺祖父那輩橫加增添了西式洋樓,反倒顯得不倫不類。
回來的時候已是夜裡十點。
她站在門口遠遠看去,老式樓閣倒還依然矗立在遠處。露臺被淡青色的飄紗包裹,隨風浮動,好一番肆意灑脫。
只是這番瀟灑,在如今的寧家,早已沒了一點痕跡。
順著大門而入,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院中的花園。正值暖季,百花爭豔。
當年,她第一次進門,便對眼前的美景所震懾。明白原來這世上的花,不只有她在夜晚街邊叫賣的玫瑰。
那時候,她6歲,帶著小心翼翼,攜著膽戰心驚,又藏著暗暗欣喜,來到這個家。她想象著這麼漂亮的房子,住在裡面的人也一樣漂亮而美好。
欣喜著,她終於要有家了嗎?
如此,就連失去母親的痛苦也稍緩了那麼一些。
可現實,往往就是那麼殘酷。
她侷促的站在門口,那個即將成為她名義上的母親對她厭惡無比,那個親生父親神情冷漠,那個親弟弟捂著口鼻說她很臭。
女主人命令僕人在門口將她扒的精光,不顧她拼命的掙扎,將赤裸的她拉進那個富麗堂皇的浴室。
冰冷的水一遍遍沖洗著她的身體,衣服像垃圾一樣被丟掉,那是她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做屈辱。
雨後的夜晚沁著泥土的味道,有風微涼。